“算了,你起来吧。”赵绪扶额,反正本性都已经暴露了,也不再端着了。
“是。”
江云涯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便在厨房里喊道“小绪,有客人来了么?”
“来了个蹭饭的!”赵绪也朝屋里喊道。
“……”
“晚饭没吃吧?吃了再蹲墙角。”
赵绪显然对被窥探了隐私一事耿耿于怀。
“谢王爷体恤。”
“……”
赵绪对穆千山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反正穆千山高兴了是一张面瘫脸,不高兴了也是一张面瘫脸。
这边江云涯已经把饭做好,叫他俩进屋吃饭。
“穆千山,不许抢我鸡腿。”赵绪盯着穆千山筷子里夹着的肥鸡腿,阴恻恻道。
江云涯哭笑不得,看着穆千山面无表情地盯着那鸡腿几秒,然后又慢慢地放到了赵绪的碗里。他好像记得赵绪不是怎么喜欢吃鸡腿来着……
酒足饭饱,江云涯还在想着怎么给穆千山找个地方睡,赵绪却直接下了逐客令。
“吃饱了?回王府吧。”
“王爷,属下须得护得王爷周全。""穆千山又跪下了。
“本王足以自保。”
“……”
“再说还有师兄在这儿呢。”
“……”穆千山不说话,仍不起身。
“这样吧,这个月月钱加二十两。”赵绪终于使出杀手锏。
“是。”
穆千山这次竟利落地答应了,抱拳告退后,轻功一闪就走了。
江云涯错愕,半晌后,道“倒看不出,穆兄弟如此—嗯…果决。”
赵绪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懒懒接道“臭小子,是故意和我讨价还价呢,肯定是我出的价比林管家高了!”
江云涯看着这个臭小子倒是说别人小子,不禁失笑,把他抱着上了床。赵绪又缠着他搂了一会,因着明日要上早朝,就没有再折腾。
翌日,江云涯不需办公,在家里给石榴树剪枝。看见早上出门还高高兴兴的少年一进门就变了脸色,便上前问道“怎么了?”
“妈\的,国家的钱都养了这么一帮废物。”赵绪显然是气极了,愤愤道。
“进屋里,慢慢说。”
江云涯给他倒了杯茶,提防着隔墙有耳。
“今日早朝,我二哥给父皇引荐了一位“仙师”,说能占卜吉凶,达知天意。”赵绪抿了口茶,冷笑道“近年来,突厥进犯我大雍边境,烧杀劫掠,屠戮百姓,占了百里江山,弄得天怒人怨。而这位仙师的“天意”却是割地求和,送金帛美人以安之。真是可笑,难道我大雍将士的血都要白撒了不成?”
“上月初,刚大败突厥,实应一鼓作气,收复河山。朝中大臣意见如何?”江云涯也皱了眉,问道。
“大多数主和,少数主战派也派不出能出战的将领,毕竟,要入秋了。”赵绪揉着眉心,叹气道。
秋时万物肃杀,也是蛮夷侵犯最烈之时。突厥人要把这一个漫长冬天的物资备齐,就只有向地广物博的雍国下手。
而国内朝臣大多不愿揽这个随时会掉脑袋的活儿,不说边疆苦寒,单突厥铁骑之锋,就难与之抗衡。
“最关键的是陛下的意见。”
“父皇不在意这事,下朝便向那位仙师寻求不老之术去了。”赵绪淡淡说道。
两人都沉默不语,心里却明白的很。今国力衰微,民生困苦,内有流民叛乱,外有戎狄入侵。而一国之主却不问国事,终日求仙问道,沉迷炼丹。看似强盛的大雍国已经危机四伏。
朝廷中高官要职,悉数掌控在世家大族手中,有才之士淹没民间,为官之人尸位素餐,民间早已怨声载道,叛乱四起。毕竟,老百姓只要是有口饭吃,谁会去造反呢?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江云涯抚弄着少年漆黑柔顺的长发,轻声道。
他能理解赵绪为什么要得到那个位子,少年在民间长大,更知百姓疾苦,然而如今身处朝堂又看见一片乌烟瘴气,难免愤愤不平。
“师兄明白你,只是不要锋芒过盛。”
“嗯。”赵绪应着,把头埋在他怀里。
也就只有在江云涯面前,他不用再虚与委蛇,装出一张笑脸。
“还有事憋着?”江云涯最是了解他,知道少年还没说完,问道。
”天策府的原司马—林镇北,告老辞官已经一段日子了,今日早朝,我本想为你谋这处位子。但那仙师却先向父皇推荐了一位,想来也是我二哥的人……”
“小绪,不需要为师兄安排。”江云涯不甚在意,道。
“还不到两月,你就要回凉州,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我不想让你走。”赵绪在他怀里闷闷道。
他就知道师兄不会要他来帮自己谋差事,即使天策府是这天下习武男儿都希望去的地方。
但他还是想试试,想江云涯留在长安。
赵绪早就看透了官场这一套,在边关苦守作战的将领要想升到京城,没有人脉那是难上加难。
”你之前说过的,男儿何不带吴钩…”
“收取关山五十州。”
“嗯。”江云涯温声道,“师兄会好好地,回来陪你。”
“嗯。”
想到不久就要到来的分别,赵绪也没有那股子活泼劲儿了,两人都依依不舍。
第九章 乞巧
自从江云涯来了长安,赵绪就经常性地夜不归府,最后干脆让穆千山把自己的东西都带来,在江云涯的小家住下了。
这日乞巧节,赵绪一下朝回来就看见院子里搭着竹竿架,晒着衣裳,竹竿架旁还有个草席,整整齐齐地摆着书籍。”师兄,你这是也效仿阮仲容,未能免俗,聊复尔耳么?“赵绪看着着一院子布衣素裳,不禁失笑。
七七之日,达官贵人都会开箱启衣,晒了满府的绫罗绸缎,来借此夸耀财富。像这般晒了一院子粗麻布衣的倒是少见。
“没有那等雅兴,只是以前帮着师父晒衣晒书,习惯了。”江云涯笑道。
“我以前倒是偷懒,没在意过”赵绪一边说着,一边放眼看去,架子上晒的都是自己惯看的一些旧衣。
赵绪想了想却是没见过师兄买过什么锦衣华袍,不禁问道“都是将军了,还留着这些旧衣裳做甚?”
“好好地扔了倒也可惜。”
赵绪没说什么,师兄这几年在军中的事情,自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以江云涯的品级,俸禄足够优厚,而他每月却都省下来大部分银两悄悄寄给他手下战死将士的亲属。对于牺牲战士的亲属,朝廷虽有体恤,但给的补恤实在太少,许多士兵不是怕死,而是不敢死,自己死了全家就得跟着饿死。赵绪虽也深知朝法弊处,却又要提防自己二哥的暗算,不能锋芒过盛,许多不平事也只得搁浅。
“今天乞巧,去街上逛逛?”赵绪不想被朝堂之事再败了兴致,提议道。
“好。”
两人换了常服,在长安城里闲逛。长安百姓们基本上都集中在潘楼买乞巧物,赵绪也拉着江云涯去看热闹。
“哎,师兄,看这个磨喝乐!”赵绪停在一个小摊子前,拿起一个憨态可掬的小泥偶,兴高采烈地向江云涯比划着。
“倒是比以前玩的精致了许多。”那泥偶是个嗔眉笑眼,手拿莲花莲叶的男童模样,雕得栩栩如生。江云涯看少年还一副小孩样子,觉得可爱,便买了下来。
“师兄,还记得以前我们偷偷下山买的那个小磨喝乐么?”赵绪拿着磨喝乐,笑嘻嘻地说。
“记得,那时候还挨了师父好一顿训。”
“还抄了三遍的《孟子》!”
“好意思说?不是我替你抄的?”江云涯失笑。
“那不是,你疼我么。”赵绪凑到他耳朵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牵他的手。只一个小指勾着,隐在宽大的衣袖里什么也看不出来,两人像有种甜蜜的秘密似的,脸都有些红了。
在潘楼逛了许久,赵绪又让江云涯在原地等着,自己去买东西,买来了之后神神秘秘地也不说是什么,江云涯问只是敷衍道晚上就知道了。
近暮的时辰,赵绪非要拉着江云涯去裁缝铺,给他做了一身银色镶红边的锦绣武袍。领口处经赵绪强烈要求,改成了大开着的样式。江云涯换上之后,还露着大块胸肌,他自己觉得有些别扭,赵绪却嘻嘻哈哈地说这样才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