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茶点点头,谢过大长公主,再认真地看贺兰心作画。
为了公平起见,昌平大公主直接以“牡丹”为题,让两人作画,避免因比试难度不同,而带来纠纷,伤了和气。
贺兰心作的是一副蝶戏牡丹图。
她不愧是尚书千金,在作画时,仿佛胸有成竹。
只见她左手捏住衣袖,右手手指轻巧地运转画笔,勾勒牡丹花的轮廓。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画作的大体图样已是逐渐呈现。
因她的出色表现,诸人将方才比琴艺的事抛却到脑后,钦佩声开始陆续响起。
中途,一名侍女遵照大长公主的吩咐,给容茶送来一碗莲子羹。
“太子妃,银耳莲子羹来了。”
容茶转过头,刚要接过莲子羹时,侍女似是被谁踢了一脚,打了个趔趄,身子猛然往前扑去。
盛了莲子羹的碗险些脱离了她的手。虽然她及时将碗捧住,但碗内的汤汁已是泼了出去。
“哗啦”一下,滚烫的羹汤被洒到容茶的手上,当即将她的右手烫红一片。
侍女的面色白了一片。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她的膝盖不自觉地开始打颤。
她惶恐地跪下,不住地叩头,“请太子妃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而在场的女眷众多,她根本不知道刚才是谁踢了她,就算说出来,也没人愿意信她。
“给本宫先将人给带下去。”昌平大长公主怒了,匆忙让人请太医过来,给容茶处理伤口。
太医过来,细致地为容茶上药,并将她的手包扎好,千叮咛万嘱咐,“太子妃切记,在往后的半个月内,你的右边千万不要使力。”
而容茶被烫到的是右手,作画怎么可能不用到右手。
现在被烫伤了,短时间没办法痊愈。
就算能握住画笔,也没办法正常作画。
昌平大长公主轻握住容茶的手腕,为难道:“要不这回先作罢。要不然,你强行用力,让右手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此时,贺兰心的蝶戏牡丹图已经完事。
图上几簇牡丹花叶饱满,色泽艳丽,花瓣层层盛绽。停在牡丹花上的几只蝴蝶,翩翩起舞,画得如同活得一般,下一瞬,似乎就能从画里飞出来。
而贺兰心在画上所提的一首词,亦是很符合画作的意境。
贺兰心目睹刚才一幕,搁下画笔,挑起眉,用饱含关切的语气说道:“是啊,太子妃。还是身体要紧,我方才身体不适,也没有逞强。你也不必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容茶听罢,却是流露出温婉得体的笑容。
“我只是右手不大行,但我的左手也没问题啊。”她放下缠满白纱布的右手,抬起左手,灵活地张了张五指。
“你该不会打算用左手作画吧?”贺兰心不可置信道。
“有何不可?”容茶自信地起身,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去给本宫备下纸笔和颜料。”
宫人们按照吩咐,取来新的纸笔。
容茶登时用左手提笔,蘸了颜料,在纸上作画。
她的眼眸里神采焕发,下笔如有神。
只不过,她画的并不是普通的风景画。
在她的画卷中间,一位着了薄纱裙的女子正在对镜梳妆。而女子的脸是侧过来的,俏丽的容颜上隐有羞赧之色。她的仿佛受了谁的打扰,心神全然不在梳妆上面,青葱玉指也搁在边上的粉色牡丹花上,让花瓣沾上一块脂粉。
再往画作的左侧看去,才见一位男子倚在门边,含情脉脉地望着女子。
“太子妃画的是什么?”贺兰心看得一头雾水。
“太子妃图中的牡丹,莫不是弄脂?”十四公主向来喜欢花草,清楚弄脂的典故,惊喜地将典故道出,“我看过一本册子,说是前朝有一名宠妃,她养了一盆牡丹花。在她有一次梳妆打扮的时候,皇帝忽然来到她的寝宫,她受了惊,不小心将脂粉沾到牡丹花上。从此以后,就有了弄脂牡丹。”
经过十四公主的解释,诸人恍然大悟,再用钦佩的眼神看向容茶的画作。
如是一来,容茶的这幅画里,便是有了丰富的故事内容,足以引人遐想。
今日来参加花朝节的女眷,大不多都是腹有诗书,对书画也颇有鉴赏品味。
针对贺兰心和容茶的画作,她们已纷纷表达自己的评价。
“要我说,大皇子妃的牡丹,画工更精细,构图也更规整,每一处细节都很完美,应当算是上乘之作。太子妃虽然将一个故事画了出来,但在细节方面,却是稍有欠缺。”
“我认为,论格局和新意,当然是太子妃的画取胜。至于细节,你不要忘了,太子妃可是用左手作画的啊。能用左手作画已实属不易,更何况,她能别出心裁,将弄脂的典故融入其中……”
是啊,光凭左手作画这一点,太子妃就远胜大皇子妃。
昌平大长公主和太后皇后等人交流一番,乐呵呵地夸了几句。
先前还在夸贺兰心的那些人,早已转了话头。
贺兰心杵在原地,神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大嫂或许还不知道,我其实是个左撇子。”容茶从贺兰心身旁经过时,轻声提醒了一句,便挺直了背,走出风荷亭。
*
御书房内,皇帝的神色不太好,手指揉了眉心。
近日,因倒春寒的到来,南地爆发了一场雪灾。皇帝身体初愈,不适宜处理过多政事,太子又放手不管事,皇帝便将救灾之事,全权交由大皇子处理。
大皇子安排下去的几项救灾之策,一开始落实下去,也颇见成效。
但时间一久,却埋下不少隐患。如今,这些隐患悉数爆发,一封接一封的奏报被呈上来,皇帝有些心疼。
在收到的奏报之后,皇帝中途离开花会,在叫上大皇子的同时,不得不将太子也给叫上。
“强迫当地地主拿出家财的做法,非但没有让他们甘心受驱使,反而让他们在当地挑唆民怨,引起了当地的一场暴动。朕看,这根本不是救灾,说是制造另一场灾害也不为过。”
皇帝将奏报甩到御案上,连连斥责。
御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凝滞下来,连呼吸声都可以清楚地听到。
“太子,你怎么看?”皇帝匀了口气,将视线放到太子身上。
尉迟璟抬起头,徐徐道:“父皇,暴动已经造成,当务之急是先派人去平乱。至于强迫地主拿出家私的做法万不可继续下去,水至清则无鱼。与其如此,儿臣认为,倒不如,先安排当地几名臣子领头捐献钱财,捐献的场面声势要浩大,以至于其他人迫于压力,不得不拿出钱财来。”
“太子好计策,我当是自愧不如。”大皇子谦逊地对尉迟璟说道,笑得清润。
“大哥谬赞。”尉迟璟亦是轻笑,“大哥只是在经验方面有所欠缺。孤相信,假以时日,大哥必能将每件事都办得游刃有余。”
大皇子自然是做好皇帝交付的差事,能力也足够卓越。只是,大皇子先前备受皇帝冷落,没机会去接触过多政事。
这种时候,他再撒手不管,所有的事便会堆积在大皇子身上。在处理一些事务上,大皇子的经验不足,容易留有后患。
皇帝轻颔首,又是就雪灾一事,跟他们商议了一番。
太子的回答,都颇得他的心意。皇帝连日来的火气也跟着消下去。
等敲定过补救之策,命人照办后,皇帝便向身边的内侍,打听起花会的事情来。
“太子妃和大皇子妃是不是还要比试作画?朕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吗?”
昌平大长公主早就命人将画作送了过来。皇帝方才在讨论正事,内侍便将画作暂收着,交由宫人保管。
见皇帝提起,内侍去拿了画作进来,恭敬地呈递给皇帝,“陛下,太子妃和大皇子妃之间的比试已经结束了。这是她们所作的画。”
皇帝拿过画卷,翻开看了几眼后,浑浊的眼里,绽出几分光亮来。
“太子,朕想不到,你的太子妃,还有如此玲珑的心思。”他笑着夸了几句。
尉迟璟点头,客套地应了几声。
下一瞬,皇帝却是转而问道:“听说,最近这段时间,你和范氏很是亲近?”
尉迟敬的眸色微凝,不发一言,算是默认了皇帝的话。
皇帝沉吟道:“按照我们先前商量好的,你娶她,只是当个摆设,好让东晋安心,放松警惕罢了。为何,你现在却一反常态,跟她多加亲近?朕认为,你应当有个分寸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