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萧昕是连皇后亲子,今年刚弱冠之年,模样俊秀,因经常关在屋内读书,脸色有些苍白。他其实也是喜好玩闹之人,前两年滟来还和他一道打过马球,如今看他这情形,怕也好久没摸鞠杖了。萧昕看到她,只轻轻点了点头,人也愈发话少了。
看到他,滟来便不禁想到了远在西北梁州的兄长萧绎。这些年,前太子萧绎自被贬到梁州后,便被禁止回京,算起来也快十年了,在梁州那样的苦寒之地,也不知人变成什么样了,是否也变得如此沉郁。
每年父皇和连皇后生辰,他都会派人到京城送生辰礼,也不知今年送的什么。滟来心中烦忧,面上却丝毫未露,冲着萧桐兰和萧云妙笑道:“妹妹们当真穿起花笼裙了。”
两人皆悉心装扮过,萧桐兰身着一袭茜色绣繁花的花笼裙,领口和袖口花边重重,行走间婀娜多姿。萧云妙的花笼裙是浅红色的,虽不及桐兰的华贵,却也俏丽多姿。
几人正说着话,崔玉珠的兄长崔宝荣、连无瑕与其庶兄庶弟也过来了。凤廷宫的大宫女铃铛早已派人打起帘子,在殿门口迎了他们进殿。
众人一道恭贺了连皇后,便纷纷将生辰礼呈上。
这其中,以萧昕的最为贵重,是一个玉石雕琢的观音,又以连无瑕亲手书写的寿字最为用心。
滟来那夜也只是听金蔓和银萝说起这幅字如何如何好,并未亲眼见到。这会儿见到颇有些惊艳,换在十年前,打死她也想不到,连无瑕会写出这样一笔字。最妙的是墨里掺了金粉,整个大字金光闪闪的。
萧桐兰绣了三十六个寿字的门帘,这会儿完全被连无瑕的字比下去了。
连皇后自然不会让萧桐兰难堪,笑着说道:“桐兰,难得你与你表兄想到一处了,日后再绣字,可以照着你表兄的字描样子了。”
萧桐兰瞥了眼连无瑕,脸微微红了,低眉说道:“母后,我记住了。”
滟来知悉皇后有意将桐兰许给连家,自然存着处处撮合的意思。
连无瑕唇角含着笑,适时地夸赞道:“兰妹这字秀雅有风骨,难得的是针工雅丽,绣面秀美整洁,极好。”
眼瞧着连无瑕都将桐兰的绣品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了,就连崔玉珠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自玫香手中接过甜糕抱了过去。
“姨母,你瞧瞧,这只金被银床怎么样?”
云妙笑着说道:“这只猫身上花纹不是染得吧?”
众人想起滟来当初送的白鸟,顿时都笑了起来。
甜糕似乎很快便瞧出来连皇后是此间主人,摇着尾巴上前,用爪子试探着挠了下连皇后的衣角。待注意到连皇后满脸含笑,并不抵触,便又用脸轻轻蹭了蹭她的裙角。然后,它似乎生怕连皇后腻烦了,便退开几步,用圆溜溜的一双眼好奇地凝视着连皇后。
“它倒是个机灵的。”连皇后笑吟吟说道。
崔玉珠忙夸道:“甜糕机灵的很呢,最会讨人喜欢,听说它还是只招财好运的猫呢。”
“好,好,它叫甜糕?”连皇后问道。
“是我胡乱起的,我瞧着它软软糯糯的,姨母可再为它起个名儿。”崔玉珠说道。
“你既起了,就叫甜糕吧,这名字极好。”连皇后言罢,早有小宫女将甜糕抱了起来,带到偏房中去喂食。
滟来这才上前,将尚衣局做的衣裙送了上去:“我没有兰妹那么好的绣工,就会画花样子做衣裙样板,这是我特地为母后做的罗衫。”
铃铛接过罗衫呈了上去,连皇后扫了一眼,命铃铛将衣衫抖开,笑道:“滟来用心了,这罗衫式样新颖,本宫以前从未见过呢。”
一众人说说笑笑,直到时辰差不多了,苦茶进来禀告,说是朝臣及其家眷都已在熙香殿候着了。众人便一道起身,往熙香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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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凤撵先行,因熙香殿距凤廷宫不算远,众人便随后步行。
五月底的天,宫中树虽多,还是有些暑热。穿过莲池边的草地,甬路两侧栽了柳树,清秀的枝条在空中铺展低垂,投下一路的绿荫。有蝉栖于树上,“知了——知了”叫得欢畅。
萧桐兰与连无瑕并肩而行,听到蝉鸣,清声说道:“表兄,你可还记得以前带我在这儿捉过鸣蝉?”
连无瑕自然不记得,他的随从郑年闻言忙上前两步,笑嘻嘻说道:“淑宁殿下可是指的小侯爷那次为你爬树捉鸣蝉,结果自树上跌了下来。”
郑年自小便跟在连无瑕身边,当年他在京城的所作所为,郑年最是清楚。因此,如今的连无瑕,虽是换了个人,但昌平侯连晟还是让郑年留在了连无瑕身边,就为了在这种场合他能圆个话。
萧桐兰自小就是孤傲的性子,当年很看不惯连无瑕,总觉得他有痞里痞气,惯常不搭理他。因此,连无瑕每次进宫,都要想着法子讨好她。那次他说要为她抓蝉,结果一个没捉到,还自个儿却从树上跌了下来。
“不是那次。”萧桐兰瞥了眼连无瑕,莞尔一笑道。
她从未想到,那年让她看不顺眼的表兄,如今会变成这样子。当年,每当他朝她笑时,她都说不出的厌烦。如今,他倒不常笑,只唇角微勾,便如夏花轻绽,让人心中微漾。
“兰妹可是指的他用粘杆捉蝉那次?”滟来原本走在两人前面,听到他们的话慢下了脚步,回首一笑,促狭地说道。
那次她可记得清楚。
连无瑕为给桐兰捕蝉跌了个屁蹲儿,疼了两日好了又入了宫,就看到她在用粘杆捕蝉。蝉里边有一种个头小的,模样娇小玲珑,叫声也清脆好听,就是这种蝉很机灵,极难捕捉,不待你到它跟前便飞走了。滟来便用竹竿做了个粘杆,在一头缠上网,在网上涂满了御厨特意熬制的粘糊。如此,便一捕一个准。
连无瑕发现她物件好用,趁着她歇息时,将她的粘杆偷走了,确切地说,是趁着她不注意抢走了。
她自然不甘,便追着过去讨要。
两人为此打了一架,那次她完胜,将连无瑕脸上抓花了。如今,她特意提起此事,便是想看看连无瑕的窘相。
熟料,连无瑕不为所动,面上平静无波,只侧首朝萧桐兰一笑,问:“兰妹,你如今可还想要蝉。”
萧桐兰都是大姑娘了,自然不想再要小孩子才喜欢的玩意,听连无瑕问起,还是点了点头。
连无瑕驻足,仰首看了片刻,自地下拾起一块石子,手指轻弹,便将一只正鼓着蝉翼叫得欢畅的蝉打了下来。他伸手接住,放到了萧桐兰身后的宫女手中。
那蝉被石子打中,居然还活着,可见力道拿捏得不轻不重,滟来很是惊讶,她自问是做不到的。依着她的准头,以石子可以打中鸣蝉,但只怕那蝉也就死了。
偏连无瑕挑衅般朝她一笑:“滟妹妹想不想也要一只?”
第36章 长刀一舞殿生寒
滟来面上笑靥如花,心中却暗骂了一句:谁是你的滟妹妹?
不就是想显摆你的武功吗。
她随手一指甬路一侧蔷薇花丛中翩飞的蝴蝶说道:“我不想要蝉,我想要一只蝶,要不然,你给我捉一只?”
连无瑕淡淡一笑,回首对萧桐兰说道:“兰妹,你稍候片刻,待我去捉一只蝶。”
萧桐兰有些不悦,淡淡哼了声:“表兄你且去捉吧,我先走了。”说着,招呼身后的宫女跟上,自顾自去了。
滟来悠悠然笑道:“罢了,你还是去追桐兰妹妹吧,我不要就是了。”
她从未奢望能从连无瑕手里要到物件,别说一只蝶,一只蚂蚁也是妄想。然而,她似乎想错了,连无瑕早已离了甬路,向路边草丛中走去。
棋烟小声问道:“这次怎么不用石子打了,莫非是怕打不中丢脸?”
以他方才打蝉的功夫,滟来觉得不存在打不中的可能。
许是怕蝶太娇弱,容易打伤?
连无瑕回首朝滟来招招手,又指了指花丛中翩飞的蝶。
棋烟蹙眉说道:“许是想问殿下要抓哪一只,你去吧。”
滟来提了裙摆缓步走向花丛,日光正盛,在花叶上闪烁,耀得人眼有些花。她微微眯眼,问:“小侯爷唤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