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昱未趋利避害已是原了他与她之间的情分。
她又何必在意那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沈宁伸手解开了黑锦包袱,里面的物件也不过两三件,她拿起略大些的楠木盒子,玉白指尖轻轻挑开缠绕在外头的黑丝线,盒心躺着一支通体白玉的桃花簪。
沈宁眼尾蓦地红了,她轻轻抚摸着略凉的簪身,若是没有记错,这是她初见秦昱那年,外族前来宫中进奉之时,所带珠宝中有支罕见暖寒玉所造的桃花簪。
天家将此簪赠与胞弟,并言来日若是秦昱遇到心仪女子,便将此簪以定情信物送出,到时定能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前生念了许多年,想着簪子会寄与那家姑娘手中。
却不曾想,如今这簪子竟会到了她手里。
这份恩情,她如何还的起?
如今秦昱为她送来此物,一是天家金口玉言,二是此簪乃是天下皆知其意,届时她不至于受了委屈,饶是皇后沈家也皆都不得言上一句。
也等于变相告诉她,静待佳音。
沈宁半掩唇低低沉沉笑了起来,秦昱果然一如既往让她欢喜,这么好的人儿,又怎么能因她染上污迹?
许久,沈宁合上楠木盒子放在一旁,拿起红木盒轻轻打开,里面是块黑暖玉,但凡指尖所触及之地,皆是温润一片。
这是一块儿吊坠,想必是让她贴身所带,平日里暖暖身子罢,剩下的一件东西锦封信,上面是她所熟悉的字迹。
秦昱的字迹总是含着隐忍大气,宛如青山里翠玉挺拔的山竹,不畏严寒,不惧烈阳,总是铮铮铁骨的守着一方土地。
沈宁极快的看完了信,随着合信的动作,她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明显,就连柔语也带着几分愉悦,面颊微微泛起淡粉。
“清月,你来将物件都细细收好,切莫坏了。”
“是。”
清月小心地收起小茶几儿上的物件,旁的秋云倒了杯热茶放在沈宁手边,而后她轻声问道:“姑娘,该用午膳了,不如我先去安排?”
沈宁抬眸瞧着外头的细碎阳光打下的浅红,面颊露出两弯小小酒窝,她嘴角噙出浅笑,而后柔着嗓道:“今个我想吃碗莲子羹。”
许多事,想开了便好。
秦昱出手是全了情分,她总归是要做主秦·王·府。
而她不愿事事都依靠他人,因她深知,只有自己才是最能依靠的,若是习惯了他人的照拂,来日必定事事需依,届时都无法承受彼此的依靠。
秋云垂眸低低应了声,就随着秋雨一同去了文院里的小厨房,路上忍不住她笑道,也不晓得王爷在信中所言了些什么,她们家的姑娘竟如此开心,想想也许多日子不见得了。
文院里算得上悠然自得,女侍婆子小厮皆各个井然有序,连上那锦鲤鱼儿也比往常闹腾了几分,而西北方向的夏院里却是人心惶惶。
如今外头的流言蜚语愈来愈多,那些个文人墨客闲来无事更是拿此事来做诗,街头巷尾皆知沈家三姝里的表姑娘茶诗宴上被平日里就荒唐的曜王给带走了。
虽沈家上下仍忙着沈千的大婚之事,也耐不住人多嘴杂,干完活闲下来的女侍婆子们总爱聚在一块闲聊近日皇城发生了何事。
一来二去外头的言语自然也传到了夏院里头。
沈宁用着午膳,旁的清月细心挑着她家姑娘爱吃的吃食,瞧着人吃的差不多了,秋云才将炖好的莲子羹端上来。
她笑着道:“姑娘,你尝尝看,这里面的莲子是前些日子太后送来的。”
沈宁轻轻品了一口,眉宇间尽是满意,待吃完最后一口,她微微抬眸瞧着秋云打趣:“太后送过来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尤其是配上咱们屋里这几个好厨艺。”
“姑娘又在打趣咱们了。”清月笑着接话,唤着外头的二等女侍收拾了残食,随着沈宁的吩咐,她便扶着人坐到妆奁。
“姑娘,这是要去瞧瞧表姑娘了?”
沈宁的清亮眸子直直看向西北方向,她嘴角缓缓勾起,面颊尽是温柔娴雅,柔声细语道:“瑶儿她定是受了不少惊吓,我这个做姐姐的若是不去瞧瞧,岂不是说不过去了。”
“况且我身为姐姐至少也要好生安慰一番才是。”
“毕竟人也是随着我出了事。”
待秋云为她新上胭脂,沈宁便带着清月往夏院里走去,虽不知老太太为何同意沈千单开院子于柳念瑶,但能瞧出人本事不弱。
往西北方向的一路上的女侍都频频行礼,悄悄的打量着沈家大姑娘,平日里沈宁并不常往这边来,所到之处也十分稀少,沈家也不并不都瞧见过她。
深红的喜字已经遍布沈家各个角落,那些个大红锦带绣花球也挂在房檐上铮铮向阳,就连边角那些个假山树木长廊青石路上都多添了些喜气。
沈宁的步子停在距离夏院不远处的小花圃旁,她眼眸微凝,定定瞧着花圃间的枝叶繁茂暗藏着艳红花苞的樱桃树。
她本微扬的嘴角抿的笔直,藏在记忆深处的痕迹一点一点被撕开。
虽沈家为了修整当家主母院子挖走了樱桃树,而此樱桃树也是母亲闲来无事亲手种下。
她年幼之时不只盼过一棵樱桃树。
沈宁缓缓绕到花团锦簇的小花圃里,她一袭浅青绣荷裙显得极其清雅婷玉,姣好的身姿玲珑窈窕宛如一株生在雪山冰池里的玉荷花。
她瞧了樱桃树许久,心里压攒的迫切逐渐加深。
只待周围整理的女侍婆子露出好奇,沈宁才堪堪收回眸光,她微微垂眸敛了敛眼底蕴含的寒霜利刃,顺着清月的力道往前走去。
沈家,真真是让她厌恶至极。
她绣莲的裙摆划过青石路旁的枝叶,留下一阵轻轻波澜。
到了夏院,门口守着的婆子瞧清楚来人惊了瞬,连忙带着沈宁往里走去,院里倒也是不乏小桥流水处处精巧,若是细心点就能瞧得出那些个物件不知比文院里细致了多少。
偏沈宁好似没瞧出般,嘴角带着甜柔笑意,周身气息柔顺淡雅,旁的清月眼眸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嘴角抿的愈发有些僵硬。
只待沈宁安慰似得拍了拍人的手,她才敛了怒意。
沈宁瞧着婆子同门口的女侍说些话,她压低嗓音低语:“清月,那些个身外之物莫要在意,你家姑娘我从不缺少,太后赐了那么些别宛,皆皆都是沈家比不过的。”
早在前世她就知,文院精巧比不上夏院。
甚至是相差甚远。
门口的圆脸杏眼女侍上前几步朝沈宁俯身行礼,轻言:“大姑娘,奴名素雪,姑娘今个身体不适,还劳烦大姑娘移驾里卧。”
沈宁淡淡一笑,眉眼温柔似水,她缓缓伸手虚扶了一把,柔音道:“表妹今可有唤大夫再来瞧瞧?”
素雪眸光渐深,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笑吟吟道:“今早将军派人来瞧过了,姑娘只有些风寒罢了。”
话落,她便掀开轻轻门帘,“大姑娘,注意些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呜呜呜我昨天又没更……
我就是过了个生日,然后太晚了……
带着两百万分的歉意跪地痛哭呜呜呜……
第三十七章
沈宁随着素雪往里走去,她目不斜视直勾勾瞧着里屋后方通往里卧的月形弓门,轻纱薄幔淡香雅致,余光瞧见里屋白丝绣梅的软榻,后靠着的锦墙上挂着盏雪冰琉璃玉瑶。
前世直到死前不久,她才知沈千究竟是有多疼柳念瑶。
听闻此瑶是出自前朝名家玉老之手,他倾尽毕生以此物为终生之物留传于后人,想来爱玉的世人都听其玉瑶之美言,却不曾见过此物有多美。
怕是连世人也未曾能想到,这小小沈家里的一个丧了双亲的孤女屋里,竟挂着名师遗留之作?若不是柳念瑶与她炫耀此事,她也不能晓得沈千原来有如此大的能耐。
夏院里头,个个物件皆是千金难买,饶是老太太屋里也比不上,平日里只道沈千怜悯柳念瑶一介孤女,却不知究竟是个如何怜悯法。
惹得她也是十分好奇,柳念瑶于沈千当真是远亲之女?
打在前头走的素雪轻轻掀开弓门上的纱幔,对着里面伺候的海棠点点头,而后道:“姑娘,大姑娘来瞧你了。”
话落,她便笑着退在一旁。
沈宁微微侧首轻瞧了连带笑容都滴水不漏的素雪一眼,她总觉得似乎在何处见过此女,那姣好面容瞅着当真是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是何处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