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朝四处寻了两眼,没找到想找的人,又走到了顾娟云身边,她看着母亲的神情,似乎对此时发生的事并不太在意,或者说,连至高无上的皇上都在这儿为他们撑腰,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可顾娟云到底还是担心的,毕竟今日是汤珧成婚之日,若是没发生这等子事,他们这会儿也该入洞房了。
皇上负手从人群中走出来,在众人以为皇上会大发雷霆下令将这位公公拖出去斩了时,皇上却来到李公公面前,紧蹙着没但看不出任何情绪,甚是失望到连一点怒意都没有了,不过多时,才听皇上说道:“何人给你如此大的胆子,敢假传圣旨?”
李公公额上冒出一丝冷汗,颤巍巍说道:“臣……臣是听皇上那日夸赞了锦华庄几句,便想以此讨皇上欢心,才……才出此下策。”
“荒唐!”皇上这才有了怒意,这借口拿去忽悠三岁孩童倒还靠谱,竟来用此忽悠他来了:“你好大的胆子!单单几句随口之言,岂能容你这般儿戏?圣旨是你随便下的吗?你是皇上还是朕是皇上?连你一个公公都能如此随意胆大,那这大隋岂不是早晚得乱了套?”
“不是的皇上!”
李公公立马磕了个响头道:“臣一心只为皇上着想,臣知皇上喜好绒绸,京城数十家绸缎庄都没有锦华庄的好,而且锦华庄的绸缎乃是上上等,您自己也是知道的,臣本是想私下为皇上寻来这些讨皇上开心,但汤府的人并不知为皇上效力是天降恩赐,不将皇上看在眼里,臣这才……”
“够了!”
皇上指着李公公,怒喝道:“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自身之错,竟还想让汤府替你背罪?你真以为你在朕身边二十年有多了解朕,当朕不忍心拿你怎么样吗?”
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他当真不敢相信,为他效力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做出让他失望至极的事。皇上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道:“来人!将李公公带回京城,问斩!”
李公公却在此时抬头,一双细眉鼠眼定定看着皇上,汤言页从他那眼神中看出一丝错觉,他看得并不是皇上,更像在看一个他恨入骨髓的人。
很快李公公也应证了汤言页的错觉,只见李公公犹豫半晌,懒得再做最后的挣扎,既然命已到此,何不将心中十几年的怨声说出来,他声音都没了之前那般颤了,收了胆怯之色,面无表情道:“皇上,臣本今日不会出现在此,臣……是被人指使的。”
李公公突然明白,几日前那人为何非要让自己在汤府与范府联姻之日前来捣乱,什么汤府在这日答应不仅长了汤府的脸面同时也给了范府面子,是不可能拒绝的,他那时心急,竟没想到,他要假传的是圣旨,是无论在何时,都不可能抗拒的,何必专挑此日呢?
那人一定知道,今日皇上会在此。
李公公目光一顿,他中计了。
皇上回身,看着他问:“何人?”
“臣不知……”李公公咬咬牙,道:“臣一心为皇上,犯了大错,心知罪该万死,可那人定不容小视,他知道皇上您今日会来此,才将臣骗了过来。皇上您想,您此次微服私访,本是臣民不知道的事,为何有人就知道了?”
皇上脸色严肃起来。
他似乎猜到了李公公在怀疑什么。
汤言页同样也反应很快,挽着顾娟云的手微微一颤。不知为何,她再一次下意识去看向梁颤,可是奇怪的是,梁颤却在他的位置上同其他人一样看着此情此景,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罢了。汤言页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梁怀洛之前不知在寻谁,然后什么也不告诉她就闪身离开,又是这样,又是什么事都不告诉她……
汤言页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李公公口中的此人定然与梁颤脱不了干系,梁怀洛突然离开很有可能也跟此人有关,她想了几秒,很快就猜到了这个人是严焯非,他一定是想乘当年害死他们全家的人都在的情况下,将人一网打尽。
汤言页脑海里闪现出方才被她误以为是姜府人的那个人,可是不容她再多想,汤府之外便想起了繁杂的脚步声,听声音似有几十人,有人跨出去看了一眼,又立马退了回来,震惊道:“我们……我们被人包围了!”
皇上对护卫兵道:“你去看看。”
可护卫兵刚上前两步,此屋外便红光倏起,一股热感袭来,随即原本一直跪在地上的李公公自个儿站了起来,笑着道:“我也不管那人为何会知道皇上怎么会在这里,但他的目的终是同我一样——皇上,你的死期到了。”
护卫兵不再上前,退回皇上身边拔剑将皇上护在身后,虽然皇上此次出京身边带了不止他一人,可此次受范大人所邀来此,又是想要设身处地感受民情,皇上便只带了一人在身边,要是皇上因为这个公公和一个不知何人的设计而受伤,那他也是护驾不当,罪该万死了。
皇上却不以为惧:“外面是何人?”
李公公嘴角一勾,道:“我不过是在为他拖延时间罢了。”
皇上突然反应过来,他没有一丝认错悔改,反而为了将他困于此才故意说那些话,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束手无策只能乖乖回京城问斩,而他口中说的那人,他一直都知道那人在哪并且在做什么,皇上怒道:“李德候!朕平日待你不薄!”
“皇上,您还记得当年的柳贵妃吗?”
李公公哼笑道:“当年我与她一道进宫,你明知我于她有情,却将她收了去,我知道,你是天子,谁敢跟你抢女人,我忍着,忍着等你厌倦她了,我或许就可以带她走了……我是忍到那天了,可是我的好皇上,你却仅仅因为需要一个公公就把我幻想好的未来全都抹灭了,京城皇宫男人那么多,你为何偏偏选了我?”
皇上看着他片刻,才缓缓开口:“你错了,我并不知道你说的这件事。”他顿了一下,想解释,但他为何要与一个罪人解释那么多?而且那宫墙之内,又有多少事情是解释不清的呢。他垂眸直视着李公公,再次问道:“与你同谋的人,到底是谁?”
汤言页看着被火把照亮从屋外透进来的光,光束打在每个人的身上和脸上,她却找不到她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这个屋里正在发生的一切似乎与她并没有关系,与她的家人,与今日的喜事,都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们眼下却要在此,听着宫里的事,像是要分担什么。
好像有个身影从她余光中一晃而过,她立马看过去,那是梁颤原本在的地方,可此刻他已经消失不见了,也就在梁颤消失的这瞬间,皇上得不到回应,终于动了怒,一把将护在他身前的护卫兵推开并夺过他手里的剑,剑锋指向李公公,道:“你何时收买了这些人?谁给你的权利?”
“梁颤……”
“梁颤人呢?!”
皇上急着左右寻找梁颤,却没找到他的人影,皇上视线落回李公公身上,肯定道:“是梁颤给你的权利?那朕前两日出城那巫婆给朕算的时间……”
皇上顿时恍然大悟,好像一切都能想通了,为何李公公说的那人会知道他此次微服私访的时日?作为皇上,只要出了皇宫必然都是要请人算一算的,而当日为他算出城日的人,不正是两个多月前,在李公公与梁颤的推荐下带进宫里替他祈福消灾的那个巫婆吗?!
皇上拿剑的手发颤,他道:“原来你们从那时就开始算计朕了。”
“并非如此。”
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汤言页忽地朝门外看去,只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正拖着一个同他一样身形的人从门外走进来,梁怀洛将手里揪着的人朝前一扔,那人便被丢在地上,倒在李公公的脚侧。
梁怀洛向皇上作了一躬,收起了往日无时无刻不挂在嘴边的笑,神色中带了几分严肃,“皇上莫要高看了人,此次的计划,全是这位为李公公出谋划策想出来的。”
皇上看向地上那人,却怎么也记不起这人是谁,一点印象也没有,他问:“你是何人?你与朕又有何冤仇,让你费尽心思也想置朕于死地?”
“严府……”
严焯非声音恢复了他原有的沙哑,他的身体虚弱的摊在地上,似乎没了任何力气,在来之前,或许他就将自身力气全用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梁怀洛抱着双臂看了他一眼,好心替他回道:“皇上可还记得,当年严博的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