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位?”齐衡把电话夹在颈窝里,手下翻着文件。
“喂?齐衡......”电话那头虚弱的不成样子的声音跨过几千公里,传到齐衡耳边。
齐衡愣了几秒,霎时反应过来:“戴豫?!”
“齐衡,”戴豫像是笑了,声音沙沙的,“最近怎么样?”
齐衡顿时心惊胆战起来,没有回答戴豫的寒暄,声音渐渐沉下来,直接了当地问:“戴豫,你怎么了?”
“那张欠条,”戴豫一句话喘了好几次,“还有个人情没还。”
“胡彤和素楠,”戴豫做着最后的嘱托,“麻烦你帮衬着点......”
齐衡推掉了一场会议,连夜赶回了国。
戴豫下葬那天下雨了,少雨的北方城市沉着天,雨淅淅沥沥的落了一天一夜。
两年后。
“合作愉快,”齐衡伸手和对方握了握,体贴地把衣架上的大衣递过去,用半生不熟的俄语说:“其实我也有俄罗斯血统的,”说着指指自己发蓝的瞳孔,笑道:“我母亲是俄罗斯人。”
说完,齐衡在心里默默作辑:“妈我不是故意说你的啊,特殊情况特殊情况。”
齐衡一直坚信,商场上有非常有效的两招虚把式,一是拍马屁,二是套近乎。抛开你这个人的头脑和阅历不说,这两样是最先体现出你态度的地方。
因此齐衡床头的柜子里,摆了整整齐齐七八盒湖蓝色美瞳。
这招果然很受用,俄罗斯大老板对这位在中国创业失败,不幸只好回到这边的半个“同胞”多了几分同情和照顾。
饭局是约在中午,齐衡走出饭店时,朦朦胧胧的太阳还挂在天上,不强的阳光依然刺的他眼睛有些发涩。
齐衡用手指轻轻按了按眼皮,感觉美瞳好像滑了一下,立马吓得不敢动了,只好快速眨眼缓解不适感。
大好时光不能浪费,齐衡心里盘算着,拔脚往人才市场走去。
齐衡苦苦走了四十多分钟才到了人才市场,一推开门进去,挤挤攘攘的人群和摊位像是清晨的菜市场。齐衡挑着眉环顾四周,见那些摊位前人头攒动的公司都摆着立牌或是横幅简介,自己却两手空空,便问工作人员借了张白纸和一支黑色的马克笔,几笔在纸上写了公司名字和招人的职位,盘腿坐在瓷砖地上,白纸就横在自己腿前。
公司经过三年的时间已经开起来了,这次来齐衡想招个有技术的,能帮他把公司做出口碑的。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一个男孩子蹲在了齐衡面前,从包里抽出一份资料搁在齐衡膝头,怯怯地用俄语说:“您好。”
齐衡抬眼看去,男孩是副中国人面孔,便直接用汉语问:“中国人?”
陆窥江拍拍身上的雪渍,点点头,说:“您好,我叫Dennis。”
齐衡心里渐渐觉得有趣起来。他指指自己身前的白纸:“听过我们公司么?”
陆窥江老实的摇摇头:“我才到这边没有一个月。”
“这样啊,”齐衡翻了翻陆窥江的简历,立马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摊位这么不正经,这个小伙子也过来递简历。
“没有相关工作经验,”齐衡一边说一边毫不留情地指出陆窥江的不足,“完完全全的新人一个。”
陆窥江也不着急:“您可以先试用我三个月。”
齐衡虚空伸出手指点点:“新人还不会说好话。”
陆窥江抿起嘴唇:“试用期可以不要工资。”
齐衡差点笑出声来,心想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能大言不惭地说试用期不要工资,手在地上一撑站起身来,把白纸对折再对折塞进大衣里面:“下周一来报道,三个月试用期,没工资。”
三个月一过,齐衡知道自己这是挖到宝了。
从好坏参半的人才市场一挑就挑着个人才,齐衡心里当然高兴,特意联系人做了块鎏金标语“我们总会崭露头角”,明晃晃的一大块挂在一进门口的墙上,看的众人是一阵发懵。
日子不能一直好过。在谈了两笔大交易后,齐衡要飞回国一趟——戴豫的忌日要到了。
碍于这边的工作原因,齐衡就回国待了一天,时差都还没倒,接着又回了俄罗斯。
凌晨,一场视频会议结束,陆窥江正坐在长桌旁边翻看着文件,齐衡活动了活动僵硬的肩膀,起身去酒柜里拎了一瓶洋酒,坐在沙发上一杯接一杯的喝。
陆窥江抬头看了看,皱了下眉头,没说什么。
“Dennis,”最终还是齐衡一人寂寞的忍受不了,主动开口唤了一句,“别看文件了,来一块喝点。”
陆窥江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拿着文件走了过来:“我不喝酒,”接着摇了摇杯子里的苦咖啡,“用这个代酒。”
“你那个比酒还难喝,”齐衡露出醉醺醺的浅笑,磕磕绊绊地说。
陆窥江低下头没说话。
“你跟一个人真像,”齐衡喝了口酒,突然开口道,“那人低下头弹琴的时候,真像。”
陆窥江稍微偏了偏头:“是么?”
齐衡使劲点点头:“那是我一个兄弟,名字还挺像个女娇娥,叫戴豫。”
陆窥江的脖颈一下子僵硬起来:“戴豫?”
“你说他叫戴豫?”陆窥江猛地掰住齐衡的肩膀,“哪个戴?哪个豫?”
齐衡眉心一跳,手比划了比划:“挺麻烦的俩字,是个弹吉他唱歌的,台湾人,长得还挺帅。”说完才意识到陆窥江激动的神情:“你认识?”
陆窥江身子重重地靠在沙发里,露出苦涩的笑容:“认识。”
还没等齐衡反应过来,陆窥江哑着嗓子说:“前几天,是他的忌日吧?”
齐衡屏住呼吸,心脏里像是被灌满了水,半晌才颤抖着吐出一个音节:“是。”
“戴大哥...”陆窥江叹了口气,抿了一口咖啡,“他的...家人,都还好吧。”
小小的会议室沉寂下来,感觉四周有人正拿机器一点一点把空气抽干。
“胡彤换了份新工作,挣得钱比以前多了,”齐衡去摸口袋,估计是想找烟,结果什么也没摸到,双手重新交叉搭在大腿上,“素楠上高中了,快毕业了,估计考不上大学。”
陆窥江不知如何接话,只好把视线聚焦在文件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这件事之后两人谁也没再提起,就当那天凌晨说的话是放屁。
后来,公司人事部招进来个文员,挺俊一男孩子,让齐衡这个三十好几的铁树再度开花。
齐衡给足了耐心去追人家,结果对方好像是个直男,任齐衡使出流连花丛的万般手法,依然是宁折不弯,甚至有一天还腆着脸来问:“齐总你是不是喜欢我?可我不喜欢男的,你别喜欢我了。”
齐衡:“???”
“不是,”齐衡捋捋头发,“这谁跟你说的?”
“钱森,”苏泽东轻声说。
齐衡是一提这个钱森就来气。钱森不是公司里的员工,是苏泽东的一个朋友,每天下班都来前台等着,让齐衡送个人回家的机会都没有。齐衡不知道暗地里跟陆窥江吐槽了钱森多少次了,编排钱森说不定也觊觎着苏泽东。
“......”齐衡深吸一口气,忍住想要骂娘的冲动,装得一副温文尔雅,“没有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钱森是怎么说的?”
“钱森说,”苏泽东说,“你们齐老板整天眼睛就黏在你身上,还整天穿的花里胡哨的,一看就是基佬。”
齐衡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银灰色西装:“哪里花里胡哨了?”
苏泽东抬了抬眼:“每天的领带都不一样。”
齐衡觉得自己简直没有办法跟钱森这种等级不同的人沟通,但为了不吓着小白兔一样的苏泽东,齐衡还是放柔了声音,往前走了一步:“这叫精致。”
苏泽东躲了一下,咬着嘴唇不再说话了。
齐衡想再说点什么挽回一下这尴尬到无可救药的气氛:“呃,其实我喜欢...哎Dennis——”
齐衡余光瞥到陆窥江从门口经过,连忙拉开门叫住他:“这一季度的文件在桌上,你回头看一下。”
陆窥江没停下,点点头走了。
等齐衡再度关上门时,他发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了。苏泽东先前一脸戒备的模样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发现了秘密的兴奋劲:“齐总,你喜欢.....”说着往陆窥江离去的方向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