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窥江抬头去看穆素楠。穆素楠也就二十出头，擦着口红挂着耳坠显得她成熟性感，但刚才说那话的神情就是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姑娘。
陆窥江搁下筷子，敲在玻璃桌面上的声音十分清脆：“我说过，这件事不只是因为戴豫，你没必要把我想的太圣人。”
“那是对你来说，”穆素楠反驳道：“可在我这儿就只有戴叔叔这一件事，不管你之前跟卜铭那个人渣还有什么恩怨，你也是为戴叔叔出气了，我只要记着这点就行了。”
陆窥江挠了挠半干的头发，似笑非笑：“要是我要你帮的忙，跟戴豫没有关系了呢？”
“那也帮，”穆素楠没有丝毫的犹豫，“你是我老大，我得听你的。”
陆窥江没再纠结“老大”这个奇奇怪怪的称呼，摆了摆手说：“时间还早，先看看卜铭这个事情怎么判吧。”
“放心吧老大，”穆素楠眼里带了笑，“齐叔叔就会搞定了。”
陆窥江知道，穆素楠这是彻底放下戒心了，把对齐衡的称呼也由“齐总”改为了“齐叔叔”。
“老大，”穆素楠话锋一转，“别的不说，先把你自己身体养好，行么？”
穆素楠眸子里盛着深深的担忧，两人彼此注视着，陆窥江突然想起来肖轲开玩笑说，从来没有见过齐衡真正的瞳色，心下一动便说：“以后不要带美瞳了，伤眼。”
穆素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几秒后飞快地跑去洗手间冲干净手，把美瞳摘下来放进隐形眼镜盒里，又跑回来用墨黑色的眸子对着陆窥江看：“都听老大的。”
陆窥江在穆素楠这里养了五天，每天的日常就是跟肖轲煲电话粥，歪着靠在床头刷手机。就算陆窥江再三强调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齐衡还是把工作给他压着，嘱咐穆素楠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大补。
“喝了，”穆素楠用印着“富贵人家”外加几道闪电的炫酷不锈钢托盘，托了一小蛊白瓷罐盛着的排骨汤，在“甜蜜蜜”的背景音中面无表情地用勺敲敲小罐。
陆窥江正在用屋里的电视看叶问1，闻言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你喝了，我不喜欢喝这个。”
穆素楠把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握着的手机戳在陆窥江鼻子底下，手机里面接着就叫唤：“穆素楠你把手机给我拿远点，我看他鼻孔干什么？”
“哦，”穆素楠往后退了退，错身挡住了电视屏幕。陆窥江视线受阻，被迫看向手机屏幕，有些不耐烦：“咱们公司是要破产了？怎么老总也有时间整天跟员工视频了？”
“破产了才忙呢，”齐衡翻了翻白眼，“我来监督你喝汤，让你快点好。”
“我又没不好，”陆窥江耸了耸肩，抬头迎上穆素楠热切的目光，叹着气把小白罐子托在掌心，舀出一勺汤，“为什么每天都是排骨？”
“因为超市里排骨最贵，”穆素楠撩撩波浪长发，把托盘扛在肩头，笃定地说，“最贵的就是最好的。”
“......”陆窥江想反驳，但又没话反驳，只好在两道视线的默默注视下喝完了汤。
“好嘞！”两人像是完成任务了一般，一个收拾收拾准备刷碗，视频里那个鞋子一蹬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齐衡，”陆窥江背过身去撩起自己的上衣，摩挲着已经看不大出来的伤痕，“卜铭快判下来了吧？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已经抓起来了，”齐衡说，“他们查不到你，你放心出门就行。这么着急出去干嘛呀？想肖医生了？”
“两天后就过年了，”陆窥江又抹了次药膏，后背上就让穆素楠代劳，“怎么着也要陪他过年吧。他那个小孩脾气，肯定还盼着过年呢。”
齐衡笑笑：“你养孩子呢。”
好几天前，肖轲好像也问过：“你养孩子呢？”
“是啊，”陆窥江眯起眼睛，“他是我的宝贝，就是要像宠孩子一样宠的。”
☆、第三十七章
除夕的前一天，穆素楠把陆窥江送到了仁和大门口，陆窥江去门诊和病房里都看了，也没找到肖轲的人影，在院子里转悠了几圈，听见背后有人高声叫他：“小江！”
肖轲还没等陆窥江回过身来，就一下子跃到了陆窥江的背上，脚尖虚虚点着地，半扯半拽地把人拉进了一条林间小道上：“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啊？”
陆窥江温柔地笑着，拍拍缠在自己脖子上的两条胳膊，转身面对着肖轲：“过年了票都不好定，今早上好不容易抢到一张今天的票，就回来了。”
肖轲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无菌服，脑袋上挂着个小帽子，站在室外应该是觉得冷了，一个劲往陆窥江外套里钻，一头软发抵在陆窥江的下巴上，闻着陆窥江身上的淡淡烟味说：“乖小江，你可真是想死我了。”
陆窥江揉揉肖轲一头乱毛，又把他的帽子戴正，低头在肖轲脸上亲了一口，喉头微震：“这不是回来了么。”
“嗯，”肖轲四处转头看了看，发现没有人往这条秋天落叶都没人打扫的小道上来，便大着胆子用发凉的手指擒住陆窥江的下巴，准确无误地吻上嘴唇。
“唔...”陆窥江轻轻推着，含糊不清，“会..有人...”
肖轲舍不得分离，只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直到两人都有点站不大稳了，才惩罚性地用牙尖咬了一下陆窥江的下唇，留下一圈淡粉色的印子。
两人就这样面贴面地注视着彼此，不管寒风割的脸颊有多疼，也没有人主动移开视线。
“小别胜新婚，”肖轲在陆窥江的嘴唇上一压，看那人像是吃痛般缩了一下，得意地笑了：“我这辈子真是折你手上了。”
“......”陆窥江刚想说先什么，就被一阵铃声给打断了：“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
温情气息瞬间被打散，肖轲不好意思地摸出手机，一看来电是“老秦”，连忙从陆窥江怀里钻出来：“完了，那个小江，我先回去上班了啊，老秦找不着我人了，你是回公司还是怎么着？”
“嗯，”陆窥江点点头，“下班来接你？”
“不用不用，”肖轲已经跑出去几步，“我车还在医院呢，今天自己开回去就行。下班了电话联系哈！”
陆窥江看着肖轲避开几辆电动车，狂奔进住院部，期间还跳起来跟自己招手，只觉得心情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被肖轲钻过的怀抱也暖暖呼呼地贴在前胸。
陆窥江拉上外套拉链，踩着堆积在路上的腐烂落叶，走到医院门口。穆素楠见他出来了，轻鸣两声喇叭示意位置。
“回公司，”陆窥江卷进来一股冷气，坐在后座上吩咐道。
下午陆窥江就在公司，简单处理了一下这近一周积攒下来的工作，顺便开了个年终总结会，每个员工的年终奖也都按点按数发了下去。
陆窥江传统地掏出一厚沓红包，每个都鼓鼓囊囊的，亲手送到员工手里，再说上一两句鼓励的话，就能把前台小姑娘惹得红了眼眶：“陆总，您真好。”
“这有什么好的，”陆窥江有些好笑，“往年的年终奖齐总还能亏着你们的？”
“不是，”前台吸了吸鼻子，“以前都是直接打到工资卡上，数字可看着没有红包来得实在。”
处理完公司的一堆事，等到员工都三三两两说着过年好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陆窥江摁开桌上的一盏白炽灯，坐回到自己的电脑前，浏览了一下卜铭的案子，说是明天就能出结果了。
陆窥江看了一会网友们的谩骂，打开了一个新的网页，敲击键盘噼里啪啦输入了几个字，随后百度百科弹出来，一张不苟言笑的半身照出现在屏幕上，一双眼睛透露出些许严肃认真的神态。
只有陆窥江知道，这人油腻地把手伸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有多恶心。
陆窥江呼吸极轻，像要把自己融化在无边夜色中一样，手指点过网页上那人的名字，脸色在白炽灯的投射下异常苍白，再配上有些干裂的嘴唇，就像病入膏肓的患者，唯有下嘴唇上被肖轲咬出来的浅浅牙印，还有几分活人气。
“杜昊山，”陆窥江喉咙里呢喃道，最轻微的声音里倾注了最滔天的恨意，“下一个就是你。”
“来来来，把腿分开点，”摄像机从脚踝处上移到大腿，“老子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