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连串下来几乎没缓口气,说得孟六姑娘张了张嘴却没话反驳,一出声几乎就要是名门贵女不该出口的辱骂之词了。
正好船这时到了岸边,孟六姑娘飞快地站了起来往船头走去,还没停稳便跳了下去,屈辱地带着琴盒挤出了人群。
众人纷纷离开画舫时,盛卿卿瞧了眼等待登船的人群,不耐等待,又有闻茵在旁叽叽喳喳,便和孟娉婷说了声,在座位上歇息了会儿。
不多时,一名少年便主动上前来搭了话,“孟二姑娘,闻姑娘,盛姑娘。”
盛卿卿抬眼一瞧,可不正是和孟娉婷一同迟到的年轻人么。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二姐姐,我在这儿等你。”
孟娉婷脸上飞起一抹薄红,她嗔怪地瞪了盛卿卿一眼,才起身同那少年走到一旁去说话了。
闻茵支着下巴看着两人背影,道,“看来孟二姑娘是要和方竟定亲了。”她转了转眼珠去看盛卿卿,“盛姐姐真要嫁给那个魏仲元啊?”
“你倒是操心得紧。”盛卿卿失笑。
“我当然操心了!”闻茵一急,也不摆出那副强作镇定的模样了,“那魏仲元我见过的,若当个书生也就罢了,可他、他……盛姐姐明明该嫁个更好的!”
“夫君耳根软些,以后便听话些,有什么不好?”
闻茵气哼哼地说,“那你还不如嫁给卫封呢,听说你要定亲,他都快愁死了,还抱怨说反正卫家和魏家明明听起来一样怎么机遇不一样。”
盛卿卿倒是有些日子没听见卫封的名字,上一次还是从孟珩口中听说他将卫封的玉佩还了回去,放下心后便没再过问。
见到盛卿卿一幅云游天外的模样,闻茵伸手在她眼前迅速晃了两下,不满道,“魏家都是歪瓜裂枣的,盛姐姐干嘛非要嫁去他们家里?汴京城里好人家不够多吗?哪怕不是卫封,也可以是别人啊!比如……孟大将军!”
盛卿卿这下是真回神了,她难得磕巴了一下,不自觉地撇开了脸道,“这关他什么事。”
她嘴上这么答着,昨夜孟珩的那句“我很喜欢”却不经意间跳进了她的脑海中,仿佛男人就在她耳旁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似的。
并不存在的臆听却让盛卿卿耳根都蒸上了热气。
“这不是我听说大将军他对你多有照顾,又听卫封多嘴了两句……”闻茵说着说着狐疑地停了下来,“不对,盛姐姐你怎么这般表情?莫不是叫我说中了?”
盛卿卿轻咳了声,浑身不自在地低头抿了口清香爽口的花茶,才道,“那可是孟大将军,不得胡言乱语。”
“那又怎么了,反正他也没成亲,还让你喊他一声哥哥,叫那么亲密……”闻茵嘟囔起来,“枉我那日回去还想了一出英雄难过美人关的话本儿。”
盛卿卿摩挲着杯子,正寻思怎么将话题带过去时,一名侍女缓步走了过来,低声道,“盛姑娘,闻夫人想请您移步一话。”
这下如释重负的盛卿卿立刻站了起来,也没问闻夫人为什么要同她私底下说话,便含笑道,“好,劳烦带路吧。”
走了小段距离后,盛卿卿才冷静下来。
她确实也是有话想要问闻夫人的,对方主动来寻,倒是节省了她再找机会和理由的麻烦。
画舫二层另外开辟了一间琴室,闻夫人正站在其中,听见盛卿卿进门的动静后,她立刻转过了身来,道,“方才外头人多,我不便问你太多,怕惹人非议——坐吧。”
盛卿卿依言坐下,又接了闻夫人亲手沏的茶,才道,“实不相瞒,我也有一个问题是想问您的。”
闻夫人眼神复杂地看了盛卿卿半晌,道,“你的父亲,是不是单名一个淮字?”
盛卿卿含笑看着闻夫人,并未作答。
闻夫人轻叹了一口气,她垂眸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我同你父母二人……是旧识了。”
第51章
乍听见闻夫人这么说时,盛卿卿只是微微颤了颤睫毛。
孟云烟在汴京城里生活这么多年,认识的人自然不会太少,虽说已经是二十来年后,但这些人该在的也都在,只是盛卿卿回来得不算高调,自然也没碰到她的太多旧识。
“这首曲子……”闻夫人说得很慢,“我听你母亲弹奏过一次,她说是他人为她所谱,不曾外传,所以听到时我就猜到你同她有所渊源了。”
“母亲病后便少有弹琴,只教了我这一首。”盛卿卿颔首道,“确实是首无名之曲。”
闻夫人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叹息道,“我听闻茵说,你是孤身一人来的汴京,那你的父母应当都……”她没将话说完,而是停顿了一下,问道,“他们二人过得好吗?云烟走得突然,未曾同任何人提起过,我竟没有送他们离开的机会。”
盛卿卿笑道,“夫妻恩爱,子女双全,我将他们合葬了,当是还不错的一生了。”
闻夫人怔怔地坐在盛卿卿对面,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跃动了几下,“他们同我是旧友,若你有什么需要的,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告诉我。”
盛卿卿当然不至于当面拒绝闻夫人的好意,“那我代父亲母亲谢过您了。”
闻夫人仿佛沉湎在旧事当中,她眼神飘忽了一会儿,又十分缓慢地说,“这一曲,你奏得比你母亲更好。她那时是个无忧无虑的世家贵女,虽然琴艺精妙,但火候到底是不够的。”
盛卿卿笑了起来,“这我倒不知。只是我听她弹时,比现在的我强得多了。”
闻夫人怔愣地将眼神移到盛卿卿的脸上,好像要透过她的脸去看另一个人似的,“那她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吧。”
“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呢。”盛卿卿半是打趣地说。
“……”闻夫人沉默下来,她低了低头,兴致并不是很高的模样,“若是他们不离开汴京,或许便不会死了。”
盛卿卿但笑不语。
她能确定的事情不多,唯有一点——她的父母绝不曾后悔过到江陵生活这一件事。
根据盛卿卿如今知道的来看,若是当时两人不下定决心离开,那便不可能在一起了。
“但若真是如此,也不会有你了。”闻夫人自己接了下去,“闻茵那孩子从安王府回来之后,嘴里成天念叨的都是你,给你添麻烦了。”
“她是个好孩子,我一见便想起了自己的亲妹妹。”盛卿卿不自觉地放大了笑容,“都有那么点儿调皮。”
闻夫人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她也难得有这么投趣的人,以后还要劳烦你包涵一二了。”
两人像是达成了默契似的,没有再提起孟云烟和盛淮,话了几句家常后,盛卿卿便适时地起身告辞。
出了琴室时,她脑中萦绕的唯剩一个问题。
自从她来了汴京之后,人人熟识的都是那位曾经的孟府小姐孟云烟,盛淮却极少有人认识——他的身份毕竟只是一个孟府里的护院头头。
闻夫人还是唯一一个说自己同时认识盛淮和孟云烟的人。
盛卿卿听孟娉婷提过,闻夫人少女时便是声名鹊起的天才琴师,会认识孟云烟不奇怪,会认识盛淮便有些不合理了。
更有甚者,按照刚才闻夫人话中隐藏的意思,她似乎在那两人私奔离开汴京之前就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了。
若真是能通这般内情的手帕交,盛卿卿怎么会从来没听自己母亲提起过一次?
“盛姐姐!”等得百无聊赖的闻茵迎了上来,“听完了?那咱们去玩儿吧!”
盛卿卿眨了眨眼回神,下意识摸了摸闻茵的头顶,“二姐姐他们呢?”
“说是到岸边等我们,想去买红糖糕来着。”闻茵一脸肉麻地比了个亲密的动作,“孟二姑娘顺口提了句嘴馋,方竟就立刻说他知道什么地方有卖,两人先行一步,只有我坚持留下来了!”
盛卿卿失笑,“那我们也走吧,别叫他们久等了。”
闻茵同盛卿卿是最后离开的人,她转头看了一眼静静停留在湖心的画舫,将闻夫人在心中记了下来。
虽说闻夫人许了她一个很大的承诺,但盛卿卿忠心希望自己最好还是用不到这份人情。
侍女摇着小船慢悠悠地靠了岸,闻茵站起身来往湖边扫了一眼,突然道,“盛姐姐,咱们来得不太巧。”
“怎么?”盛卿卿问着也抬眼顺着闻茵的视线看过去,紧接着便寻到了人群中的魏仲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