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不得趁着盛卿卿还活着把她连血带肉吃进肚子里。
这样她既不会再消失,也不会令他爱恨不得、无所适从。
“大将军。”盛卿卿的声音再度在近旁响起。
孟珩狼狈地转开了脸去,不想让自己眼里的毒火真舔舐到盛卿卿一分一毫。
“您看看我。”她的嗓音仍旧带点少女的稚气软糯,叫人一听就消了七八分的火气,神仙也顶不住这撒娇亲近。
——孟珩自然也不例外。
他深吸了两口气,才转头凶狠地同盛卿卿对视,“还不走?”
盛卿卿正微微俯身看着孟珩,她脸上没有笑意,只专注地盯着孟珩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挖掘出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来似的。
无所遁形的孟珩肌肉一紧,堂堂战神几乎想往后退去避开盛卿卿的注视。
——她发现了?!
“若我真杀了您,”盛卿卿慢慢地说,“那我欠您一句道歉。”
“——”孟珩浑身鲜血涌动着往脑袋里冲,像是凶兽刻意要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你懂什么?你替谁道歉?你明明才是——”
盛卿卿按住孟珩下意识就想往腰间长刀摸去的手,她略显强硬地按住了孟珩的手,再度咬字清晰地重复道,“那她还欠您一句道歉。”
“你懂个——”孟珩硬生生将脏话从嘴边掐断,手中无法握着武器的焦躁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反手死死握住盛卿卿的手,一时顾不上弄痛了她没有。
该恨她。
不,该恨自己。
可还是恨她。
恨意又在她面前这般不堪一击。
“我懂。”盛卿卿说,“我也等了很久很久我的家人,他们都回不来了。”
这是她的遭遇。
孟珩却反而更为暴躁起来,他甩开盛卿卿的手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同十年前一样清澈无尘的黑眸,低头咬牙切齿地问她,“你凭什么和我说这些漂亮话?”
盛卿卿正要说话,孟珩的高大身影倏然逼近,两人身前就隔着两三寸的距离,呼吸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盛卿卿就连和许多女孩子都没离得这么近过,下意识想往后退去,却被孟珩按在她肩膀上的手给阻止了。
“你看,”他讽刺地说,“你也只敢对我说句漂亮话而已。”
他说完,手掌顺着盛卿卿的肩头往下走,扣在她后背上往自己面前带着强行把人摁进怀里。
“我要的不是你一句好听的废话。”孟珩轻蔑地笑,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过盛卿卿的后脑勺,“无济于事。”
他想盛卿卿大概是被他吓傻了,所以才埋头在他胸前不敢说话。
可都把人抱到了怀里,孟珩不想松手。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盛卿卿敢往他面前凑了,他得一次赚个回本,最好叫她一辈子也忘不掉。
孟珩垂了眼将视线落在盛卿卿白得好似从没见过阳光的脖颈上,眼神一点一点地暗下去。
就在孟珩真的低头一口咬下去之前,他耳尖地听见了盛卿卿的哭声。
孟珩:“……”他喉咙一紧,凶神恶煞地和第一次见她时一样威胁,“不准哭。”
盛卿卿哪里理他,哭得肩膀都抽了一下,声音确实很小,落在孟珩耳里时却实在比惊雷还响。
“我不怕你。”盛卿卿带着鼻音说。
“你怕。”孟珩一口咬定,“你都吓哭了。”
“我不怕。”盛卿卿埋着头,“我是在想,我只知道你是大庆的战神、是将陵城的英雄,你救了那么多人,可最后人人都怕你,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
孟珩:“……”他没想明白盛卿卿怎么突然就考虑了这么多。
“原本全大庆的人都该排队向你道谢,可你只是脾气稍稍不好,就人人都恨不得绕着你走、将你当作什么猛兽洪水。”盛卿卿从未在孟珩面前讲过这么连篇长论,这会儿却哽咽着一口气说了个完,“我想帮你、报答你,可我……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有用,什么忙也帮不上。”
孟珩动作十分僵硬地再摸了摸盛卿卿的头发,浑身不得劲,干巴巴地骂她,声厉内荏,“还哭!”
盛卿卿动作一顿,抹着眼泪乖乖地抽身往后退,“我知道大将军心中厌恶我,所以本就想不给你再添什么麻烦。”
孟珩:“……”这话对,但又不对。
他看了眼盛卿卿哭红的眼睛,头疼地闭了眼,手指握紧又松开,无处安放,阴暗的毒火再旺盛,这刻也被浇灭了个干净。
大抵人生来就有天敌,而他孟珩的命里天敌就是打不得骂不得的盛卿卿。
第14章
“不是。”孟珩咳了咳干涩的喉咙,艰难地择字成句,“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这话从他嘴里蹦出来听着就是很不客气的样子,盛卿卿听罢愣了一下才点头。
孟珩更谨慎了几分,“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盛卿卿垂下了脸去,原本就比她高的孟珩这下更是看不见她的表情了。
他心生烦躁:果然还是个爱哭鬼!
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盛卿卿就再度抬起了脸来。
盛卿卿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用手指飞快地抹了眼泪,心中不免懊恼自己怎么在孟珩面前做出这种蠢事来,脑筋飞快地转了一圈,才挂起了笑,“大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了。大舅母还在下面等着,我先下去知会她一声,就说大将军已经无碍了。”
原本就是没病装病的孟珩沉默半晌,多少有点心虚。
他看着盛卿卿转身下楼,握起长刀往桌上狠狠磕了一下。
要你何用!
孟珩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又立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将情绪尽数掩埋后才转身下楼。
八仙楼外只剩孟大夫人还站着,她抱着手臂极其不客气地打量了孟珩两眼,见他行动自如、也没避开旁人,眼看着是恢复了正常,心中松了口气,脸上却没放过他,“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哭了?孟珩,你知道你小子比人家痴长多少岁吗?”
孟珩脸一沉,“大九岁怎么了?”
若不是这儿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孟大夫人恨不得跳起来打孟珩的脑袋,“你欺负个小姑娘也好意思?”
孟珩冷笑,“找这小姑娘来我面前涉险的又是谁?”
孟大夫人也理亏得半斤八两,她撅起嘴撇开目光掩盖心虚,“我这就是一试,你看,不是很有效吗?”
“下次别让她来了。”孟珩看了一眼孟府的马车,“太危险。”
“你……”孟大夫人压低声音,“你这毛病总得让人治!”
“她不是大夫。”孟珩知道自己真疯起来能有多疯,盛卿卿指不定真会被他所伤。
就孟府前次那样,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自己的安危和盛卿卿的安危放在一起,在孟珩看来实在没什么可比的。
或许盛卿卿是能帮他,可孟珩不想接受她的帮助。
孟大夫人还来不及再多劝两句,孟珩已经掉头往另个方向离开了,她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便上了马车。
盛卿卿坐在马车里头吃蜜饯,听见动静转脸笑盈盈地望过来,看起来好似已经忘记了刚刚发生过什么事情,“大舅母。”
孟大夫人怜惜地摸了摸盛卿卿的手,“辛苦你了,方才被吓到了吧?”
盛卿卿不好意思地摇头,赧然道,“不是大将军吓我的,是我自己想到别的事情才哭鼻子的。”
虽说同孟珩有关,但盛卿卿又不是吓大的。
孟珩就算真将长刀横在她脖子旁,盛卿卿自忖也不会被吓出眼泪来。
她方才突然就鼻子一酸掉了眼泪,更多的还是心中为孟珩不值委屈。
他救了天下人,可谁来救他呢?
“你不用担心孟珩那小子,他活蹦乱跳着,又没人敢惹他。”孟大夫人没好气地摆了摆手,突然又问,“你怎么也喊他大将军?”
盛卿卿讶然,“我听孟府姑娘们都是这么喊的,便跟着这么叫了,不是这个规矩么?”
“哪来这种规矩!”孟大夫人连连摇头,她居心叵测地握住了盛卿卿的手,循循善诱,“你呀,是孟珩的表妹,见到他时,喊一声表哥就行了。”
盛卿卿倏地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孟珩时那场景,哪肯点头,小声将那日的事情给孟大夫人讲了一遍。
孟大夫人越听面色越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