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奇扶着慕渊躺在床上后才离开。
紫藤坐在床边，望着慕渊的肩膀，眼中浮上一层水雾，朦朦胧胧。
欲落未落，更惹人心疼。
慕渊将温热的手掌覆在紫藤的手上，神情虽有疲惫，精神状态却还好。
“我没事，”他冲紫藤笑笑，黑眸明亮，“只是肩膀脱臼，养几天就没事了。”
紫藤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定定地望着他。
而慕渊支撑不住从马上翻下来的画面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回放。
“真的没事了，”慕渊亲亲她，声音温和却带着力量，“别担心。”
紫藤眨眨眼，一滴泪悄然从脸颊边滑落而下，轻轻地点点头。
夜渐渐深了。
重新敷过药，又吃了口服的消炎药，慕渊躺在床上慢慢地睡着了。
感觉到身旁的呼吸渐渐均匀，紫藤睁开眼睛，侧过头，凝视着枕边人的侧脸，良久良久。
时至半夜。
止痛药的药效渐渐退去，针扎般的痛意缓缓涌上，慕渊眉头蹙起，意识慢慢开始清醒，耳边隐隐约约听见声响，越来越清晰。
惊慌的，无措的，绝望的呼喊。
意识悉数回笼，慕渊听出这是紫藤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右手捂着左肩膀歪歪扭扭地侧过身，凝神望去。
躺在他身边的紫藤此时似乎正陷入噩梦，额头布满冷汗，脸色苍白如雪，睫毛眨个不停，嘴里喃喃地念着。
王爷。
慕渊生怕吓到她，不敢用力，只能一边轻轻推她，一边低声唤她醒来。
可紫藤却似乎陷在梦里，怎么唤都醒不过来。
“王爷，王爷。”
“王爷，不要去。”
“王爷，小心。”
语句不停地从紫藤的口中冒出，全都围绕着一个称谓。
王爷？
有种念头从心头滑过，慕渊莫名地觉得胸口一紧。
就在他微微愣神的一刹那，不知梦到了什么，紫藤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抖，斗大的泪珠争先恐后地从她的眼底涌出来。
慕渊被唬了一跳，连忙伸手安抚她，接着不停地开口唤她醒来。
可沉浸在梦中的紫藤什么都听不见。
梦中，烽烟弥漫的战场，一支利箭从远方朝着马背上身披银色铠甲的将军直冲而去，紫藤想冲上去，想挡在他的前面，可用尽全身力气，耗尽丹田灵气，仍旧差了一点点。
四肢僵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利箭射穿铠甲，破开皮肉，鲜血忽地大片大片地涌出来。
“慕容恪！”
伴随着一道声嘶力竭的绝望呼喊，马背上的人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倒下去了。
两只手狠狠地攥紧床单，肩背猛地拱起，脸上冷汗与眼泪交织，清清楚楚地喊出三个字，紫藤浑身僵了两秒，然后如脱力般虚弱地倒在床上，只余轻且弱的呼吸。
~~~
月亮西落，太阳东升。
黑夜退去，天渐渐地亮了。
仿佛身临其中的梦境让紫藤整晚都没有睡得踏实，睁开眼睛的时候胸口的痛意还没有散去，她揪紧胸口的衣裳，大口大口地喘息。
等待痛意稍缓，呼吸渐平，紫藤才发现身旁的位置是空的。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五点半。
慕渊醒这么早？
心底霎时一慌，顾不上别的，紫藤连忙起身下床，推开卧室的房门。
有光亮从客厅那透过来，紫藤心稍定，脚步快且轻地走过去。
“慕神？”
一身灰色家居服，慕渊侧着身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听见动静却没有动。
紫藤疑惑地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担忧地看着慕渊受伤的肩膀，“是不是肩膀痛得没睡好？我给你换药好不好？”
就在紫藤的手指即将碰到慕渊的伤处的时候，她的手被攥住了。
慕渊睁开了眼睛，缓缓侧过头，看向紫藤，目光深且冷。
“先告诉我，”他的声音有点喑哑，潜藏着危险，“你心里的人是谁？”
紫藤怔了一下，然后立马开口，“是你。。。”
那个‘你’刚吐出口，慕渊眉宇间似乎浮上冰雪，薄唇轻启，他缓缓吐出三个字。
“慕容恪，他是谁。”
跳动的心脏似乎停了一瞬，紫藤浑身都僵住了。
她张张口，却忽然发不出声音。
“不说？”
慕渊挑起一边眉梢，松开攥着紫藤的手，按亮茶几上的平板电脑，然后放在紫藤的腿上。
“历史人物。”
“十六国第一名将。”
“吴瀚勇主演的《东晋风云》就是以他的生平为据。”
慕渊每说一句，紫藤就情不自禁地抖一下。
“我还落下什么，你帮我补充。”
慕渊声音听着和平时没有不同，可紫藤却觉得浑身越来越冷。
“因为喜欢他，所以才喜欢我？因为我的名字里有他的‘慕’字？”
“不是这样的。”
紫藤将平板随手一放，又慌又乱，紧紧地拽住慕渊的衣袖，连连摇头。
“慕神，你误会了，真的不是这样的。”
仿佛没有看到紫藤的急迫，慕渊脸上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那是什么样？”
慕渊左手动了动，按下手机通讯录置顶的名字，叮铃铃的声音从紫藤衣兜里传出来。
“拿出来。”
十根手指攥得发白，紫藤红着眼睛没动。
“拿出来！”慕渊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厉。
右手颤抖着，慢慢地将衣兜里的手机拿出来，手机屏幕上闪现的两个字显目又刺眼。
王爷。
啪嗒。
一滴泪从紫藤的眼角滑下去，正好地落在那两个字上，晕开了一圈水纹。
“不是这样的。”
面颊和嘴唇都白得毫无血色，昨夜间胸口翻腾的痛意凶猛地涌上来，眼中盈满了泪，紫藤凝望着慕渊，只求一个解释的机会。
但从半夜一直坐到现在，此时的慕渊什么都不想听了。
年少时，父亲出轨变心，抛弃了妻子也抛弃了儿子。
父亲死后，母亲陷入抑郁无法自拔，最终自杀身亡，同样也抛弃了他。
孤身一人十数年，他以为找到了光和温暖，却没想到他只是她‘求而不得’的‘替身’。
“你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第94章
说完那三个字，慕渊连衣服都没换，只拿着手机和钥匙站起身。
嘭的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
他走了。
屋里安静极了。
沙发上，紫藤抬起眼，眼眶红红的，怔怔地望着慕渊离去的方向。
心底的痛如潮水般，霎时已将她淹没。
~~~
“出来喝酒。”
被慕渊来电吵醒的时候，盛文扬才睡了三个小时，“喂，你搞什么！”
勉勉强强撑起上半身，盛文扬有气无力地吐槽，“现在才几点啊！六点半！现在才六点半！”
这边盛文扬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那边慕渊已经将电话挂了。
“什么情况？”
盛文扬嘴里念叨着，立马回拨过去。
慕渊却关机了。
盛文扬眉头皱起。
上一次见到这么失常的慕渊，是他母亲因抑郁自杀身亡的时候。
一想到这，盛文扬心都颤了，不敢再耽搁，连忙起床换衣服。
一路疾车赶到的时候，盛文扬推开包厢的门，一打眼就看见茶几上已经见底的酒瓶。
“我去。”
盛文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按住了慕渊正在倒酒的手，“疯了吧？这么会功夫你自己干了一瓶？身体不要了！”
慕渊没有抬头，手腕一转挣开盛文扬，“不想喝酒就走，不需要废话。”
盛文扬：“。。。”
这副情景，就算赶他走，他都不敢走。
“行行行，我陪你喝。”
以前盛文扬总找理由拖着慕渊出去喝酒玩乐，十次里慕渊能去两次都不得了了。可这回，碰上慕渊一言不发只是喝，盛文扬陪得心都在流泪。
妈的，他这回真是舍命陪君子！
趁着慕渊喝到累睡过去的时候，盛文扬赶紧给杨帆打电话，旁敲侧击地询问，也没问出个一二三。
盛文扬挂掉电话，忧愁地长叹口气。
男人借酒消愁无非三件事，感情、事业、兄弟，排除后两项，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
感情。
可想到慕渊闭得死紧的嘴巴，盛文扬无奈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