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给谢风轻看,他摸着下巴,“不错。”
画像上,男子笔直坐着,五官精致,气质优雅,右眼眼尾有一枚小小的黑痣,唇角隐着一丝笑意。女子白裙黑发,下巴尖巧,轮廓清晰,活泼清丽,眉眼带笑,眼尾处一朵朱红色的曼珠沙华开得娇艳。
江月白还挺满意的,拿起来左看右看,最后忍不住说道:“你真好看。”
谢风轻把画卷收了起来,伸手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是啊,没想到吧?”
江月白夸张地翻了一下眼睛,却突然觉得胸口处一阵剧痛,她嘶了一声弯下腰去,胸腹间气血上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谢风轻马上揽住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急切,“小江?”
江月白对着他摆手,面色一下子变得很苍白,强笑着要说自己没事,却两眼紧闭,昏死过去。
这一下昏过去好像做了无数个梦。疼倒是不疼了,就是觉得眼前脑中纷纷扰扰的,心口处莫名地烦躁和不安,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她想要醒过来,却怎么都无法动弹。身子僵硬,好像只有大脑能思考,其他都被冻结了一样。
眼前是光和影,交错纷杂,让她不得不闭上眼,以隔绝那杂乱。
耳边还能听到一阵阵呼啸的风声,或者是气流声,让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海边,摇摇晃晃的。连唯一清醒的大脑都开始渐渐混乱起来,思维变得迟钝,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而胸口处又开始疼痛。先是隐隐的闷闷的不舒服,紧接着就变作一波接一波的锐痛。像是有一把大剪刀在胸腹间缠搅,搅动着她身上的器官,她想要大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无边的黑暗和疼痛像浪潮一般席卷而来,她心中呐喊,却终至失去了意识。
等再度有点反应时,又能隐隐约约听到些人声。不知道是谁在对话,抑或是争吵。“她已是一枚弃棋,你不该再这么做。”
女声冷笑,“你没看到她眼角的花纹?她爱上了人,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男子不说话了。女声紧接着又响起,“我不管你到底怎么想,既然已经走到今天,我就决不会放弃。”
男子似是沉默,等了一会儿,说,“我不会再帮你。”
女子的声调拔高了些,像是不敢置信,有些尖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忘了,你的……还在我这里!”
他没有说话,女声冷冷的,渗着一种难言的阴毒和狠戾,和她娇俏甜美的音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好,你可以拒绝。”
“但她,服了我秘制的噬心散,没有我的解药,她一定会死。”
……
好像做了好多好多的梦一样,让人无端生出了些乏累和困顿。江月白艰难地睁开眼睛,觉得身上就像被马车碾过一样,哪哪都是疼痛。这时听到头顶传来低沉的嗓音,“醒了?”
江月白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而房间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她那间小破屋,“我怎么回来了?”
谢风轻坐在她床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你晕倒了,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江月白支着手肘坐起来,面色还是有点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我怎么了,好像记得还吐血了来着。”
谢风轻摇摇头,“没什么大事,现在可还疼吗?”
她想了想,刚醒来那会儿确实感觉不怎么舒服,但也不知道哪里受了伤。这会儿人清醒了些,身上倒不觉那么难受了。胸口处呼吸也很顺畅,应该是他在她昏迷的时候输送了很多真气进她的体内,“好多了,谢谢你。”
他一只手还轻轻握着她的,眉梢眼角都带了点温柔的笑意,“就说句谢谢,也太没诚意了吧。”
江月白摇了摇两人相握的手,“那你想怎么样?”
他笑眯眯的,“好吧,先给点钱表示一下。”
江月白觉得这人跟自己一块久了,怎么也开始张口钱闭口钱的,哼了一声就甩开他的手,“你想的美。”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一片漆黑。她睡久了,是以现在一点都不困。但反观谢风轻,精致的面容上隐隐覆了一层淡淡的灰败,眼睑下也有少见的一丝倦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因他总是那样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样子。虽然他嘴上仍然开着玩笑,但她就是能隐约感觉到他哪里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只是心疼他为着她平白受了好多累,挪了一下身子,让出半边床,拍了拍,“你睡会儿。”
他颀长的身子在这张小床上显得有些拘谨和局促,她的肩臂紧紧挨着他的,感受着身边令人安心的清冷气息,她嘴边忍不住地牵出一抹笑意。
谢风轻摸摸她的脑袋,“笑什么?”
江月白反抗,“不许摸,再摸长不高了。”
他失笑。不知怎地,她总觉得那笑意里,含着一股淡淡的隐瞒。
江月白伸出手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奇怪,明明不困的,怎么好像他躺在身边,她就开始有了睡意一样。谢风轻稍稍坐起来了一点,靠在床头,右手伸过来,轻轻合上她的眼睛,“该睡了。”
江月白感受着眼前的黑暗,卷翘的睫毛刮过他的掌心,痒痒的。他正要收回手,江月白却扣住,调皮地多眨了几下,“哈哈,被我抓到了吧!”
两人嬉闹一阵。她停下来,脑袋稍稍靠过去了些,贴着他的肩膀,嗓音糯糯的,有些含糊,“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顿了一下,像是迟疑,“……喜欢。”
江月白要挣开他的手,“你犹豫了,你骗我。”
谢风轻一手固定住她乱动的身子,一手揽过她,以一种很亲昵的姿势。那冰凉的唇浅浅落下来,轻轻摩挲,然后慢慢加深了,辗转着,碾磨着。感受着他的温度,她微微颤抖着伸出手,回抱住了他。
他柔软的发落在她的面颊,像是夏天河边的垂柳拂过平静的河面,带起一丝丝涟漪。
她几乎要窒息于这个深吻中,听到他唤她的名字,“小江……”
江月白睁开眼,两人微微拉开了些距离。她对上那双眼睛。那双变得幽深、诡秘、沉暗的桃花眼,不再像平日里那样清澈见底,而是好像迅速卷起了什么,形成一抹深不可测的漩涡,牢牢地吸住她。
她有些怔然,听到他同样有些低沉的声音,“小江。”
江月白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有一种寒意从脚底直直升起,瞬间冰冷了整个身体。她摇着头要挣开,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了。
“对不起,是我食言,”他左手紧紧揽抱着她,右手轻轻拂开挡在她额前的碎发,抚摸着她光洁的额头。一下一下,像是在摩挲着什么珍贵的宝物。那双美丽的、圣洁的、沉沉的桃花眼锁着她,那么温柔的神情,口中说出来的话却那样残酷,“小江,回到他身边。”
江月白拼命摇头。想要躲开那双眼睛,却怎么也动弹不得。她绝望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流了满面。
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一瞬不瞬,“然后,忘了我。”
江月白哭着摇头,觉得胸腹间一股浊气在翻涌,终于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字,“不……不要……”
那只手摩挲着她白嫩的面颊,拭去了那些泪珠,“好好活着。”
眼前变作了彻底的黑暗,什么也没有了。
她曾经离幸福那样近,近到几乎就要唾手可得。
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
再次睁开眼,已是天光。窗外鸟鸣欢快,叽叽喳喳的,却不觉得吵。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好像是近日来难得的好天气。
江月白翻身下床,晃了晃脑袋,觉得有些晕晕的。
这时,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她一惊,飞速地奔过去,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嘭”地一声打开门,手甚至都在微微发抖。
门向外打开。
门外,一人定定站着。黑色的长衫更显得他消瘦了不少,总觉得有些空荡。面上两颊微凹,硬挺的下颌线愈发明显,可见是瘦得厉害,甚至都有些胡茬冒出来。气息有些急促,与他平日里那样沉稳卓然的样子大相径庭。
江月白怔怔地,是唐疏夜。
他凝着她,眼里有千言万语一般。视线缓缓下移,落到她未着鞋袜的脚面上,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