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瞬间,王宛华被背后男人抱起来,翻过栏杆扔了下去。然后吴队长回到房间穿好衣服,跟野子交代了应对巡捕房的话,迅速离开,不留一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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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杜田飞自己都认为,王宛华是死于和竹内野子争风吃醋。
说不伤心是不可能的,他虽然薄情,但绝不无情,多年的老妻团聚了不过半年便意外去世,任凭谁都不免难过。
可为王宛华流了几滴眼泪之后,他立即想到更重要的事,绝不能让这件事传扬出去,要保住竹内野子。
野子是不是如她所言的失手,是不是清白的,这不由他决定。但是如果失去了野子,以及她背后的横滨竹内一氏的支持,那他在上海的政坛斗争中势必要处于下风。
杜田飞纵容日本情人杀妻一案,在上海城闹得沸反盈天。尤其是大家将这桩情杀案与《红鬃烈马》相联系,更加增加其现实悲剧性。
尽管报纸迫于军务处的威慑,不敢再报道。但上海的文坛戏坛看到了这件事可供改造的价值,纷纷宣布要于近期推出有关此事的相关作品,就连戏剧家夏衍都表示,很有可能以此事为原型而推出剧作。
大学生走上街头拉横幅游//行,提出在这种民族矛盾成为国内主要矛盾的时候,政府绝不能因为凶手是日本人而姑息纵容,要求抓住凶手,严惩不贷。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收藏数据是无法恢复了,客服也不回我的邮件。很无奈,只能算了。快要完结了,接下来应该不会请假。谢谢还在看文的大家。
第36章 退场的敌人
林念和旁观者一样,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但是她到现在才大概猜到了周佛海不惜大费周章地把王宛华弄来上海的目的。
成为人质只是一方面。离间杜天飞和竹内野子的关系是更重要的一方面。
但是恐怕连周佛海本人也没有想到王宛华的性格如此刚烈,会直接找上门,他们的三角关系竟然以她的死亡作为结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程征是一个冷血的人。
他当然因为王宛华的死而感到痛惜。然而痛惜过后,他也马上和杜田飞一样警觉地意识到这件事的另一面:这是除掉杜田飞的一个绝佳机会。
如果没有抓住这个机会,那么就很难在汪精卫来到上海之前再做成这件事了。
因此他务必要在汪精卫来上海之前除掉他。
于是他加紧了对杜田飞的反攻,前期隐忍蛰伏这么久,只为了这扳倒杜田飞的最后一击。
首先,要在舆论上大做“杜田飞的日本情人杀害原配”的文章。
在这种民族矛盾成为主要矛盾的时刻,利用舆论的压力逼迫杜田飞低头。
叛逃重庆为汪伪做事,是为不忠于国;抛家弃业包养日本情妇,是为不义于妻;妻死家散一力维护杀人凶手,在此民族危亡时刻制造社会动乱,是为不仁于社会。
这样的几点宣传,使杜田飞在几个月内失去了在政治和道义上所有同情和支持。
古往今外,失了民心的人是不可能在政治上取得好的结果的。
第二,将此事传回河内。
汪伪中有几号人物的老婆极厉害,陈璧君、叶吉卿、佘爱珍等女人都颇有雌威,权势相当于其身前的男人,甚至要大过他们。
当年杜田飞为了阻拦程征投靠汪伪,在汪精卫面前大放厥词,说什么“女人误事,女人亡国,这么简单的道理蠢蛋都知道”,这事传到这几个女人的耳朵里,早已在她们那里挂了黑号。
情杀案一出,杜田飞在这几个“女掌权人”的心中地位更是低得不能再低。
第三点,利用日本国内形势之变离间日方和杜田飞的关系,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日本国内政治风云变化,竹内野子曾经的夫家田中家在政治斗争中战胜了竹内家,再次执掌内阁。因为野子杀死田中福隆一事,两家势不两立,田中家再次上台以后,将通缉竹内野子的命令从日本国内扩展到了中国。
周佛海适时地把上海发生的事情告诉汪精卫,让汪精卫知道,杜田飞曾经与田中内阁为敌的女人相好。如果重用此人,现任内阁方面极有可能会产生不满。正是这第三点,真正动摇了汪精卫的心。
这三管齐下,在几个月内打得杜天飞措手不及。他起初没有将恶评放在心上,只将此事看做战场上的遭遇战,挺过一时的舆论,也就过去了。而实际上,等他反应过来这是程征连同周佛海策划了许久的一场伏击时,早是大势已去,无力反击了。
他安排在程征身边的人被一个个拔除,现在就连自己身边的亲信也被程征收服,再无可用之人。
杜田飞曾经许诺苏锡文,如是帮他安置了竹内野子一时的去处,他可以再汪精卫面前保住下台之后的苏锡文,让他出国去安度晚年。
可万万没有料想到,紧接着在苏锡文之后下台的人竟然是自己。
他是在四月份的时候辞退的军务处长的位置。
说是辞退,实际上也只不过是给他留了一个面子。打个不好听的比喻,他这个从前军务处的“皇帝”,现在是被逼退位的。
在国内的舆论下,他这个汉奸无路可去。
回重庆吗?这是绝不可能的。老蒋已经下了全国通缉令,通缉他们这些汪精卫的追随者。
留在上海吗?这也不太现实。程征上海的势力逐渐壮大,不仅在特别行动处的耳目众多,现在还暂时接管了军务处。
在乱世的上海,任何一个不站队的人,都是没有办法生存下去。可程征从表面上看来,是那样中立和清白。
在杜田飞灰溜溜地从上海市维新政府大楼的办公室搬离的那天,程征就站在四楼办公室的阳台上,像是在看风景,又像是在目送杜田飞离开。
程征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手里夹着一支烟,但是还是照例地不抽,只看着它燃尽,烟灰虚弱地掉下去。
他脸上曾有块小小的月牙似的疤,是刚当兵的时候为了救杜田飞被炸弹碎片划伤的,如今渐渐淡下去了,只在皮肤上留下了一痕牙白的印子。这世界的人和事,都像这印子,都会淡漠下去。
四月的夕阳照在程征身上,白衬衫,铁黑色的西裤,那样的丰神俊秀,文质彬彬,通身清爽。
但杜田飞抬头往上看,胜利者的姿态如此轻松。他知道自己从来就错了,他轻视了程征,而程征的手段早已超乎了他的想象。
正在杜田飞焦头烂额不知前程在何处之际,听闻苏锡文在自己家中被共//党的地下特工组织杀死。
杜田飞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远走海外,先避一避风头,等这一阵风头过去了,他还有再次复起的机会。
若是跟苏锡文一样,不识好歹地赖在这上海滩,成为某些人眼中钉,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便万事皆休了。
听闻德国有意对波兰出兵,欧洲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也快要打响了,那里不比上海安全。于是杜田飞决定去美国。他一旦下定了决心,行动力极强,很快订下四月底前往美国的飞机。
他突然想到,在王宛华死后,他竟然再也没有见过野子。
虽然对着野子是不应该说这句话的,但是这场景,让他想起了古语,“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在临行前,他想要去和平饭店,看一眼野子。
在去飞机场的四个小时前,他命司机提前出发,绕道去和平饭店。他不敢在正大门光明正大地进去,便让司机在饭店西南侧的偏门停下,告诉司机不要熄火,他去去就回。
这个西南侧的偏门平日里人不大多,只有饭店内的员工才会偶尔出入。
但很奇怪的是,今天他看到了一辆属于青帮的车,便泊在角落里。车子也没有熄火,司机站在车边抽烟,随时准备离开的模样。
坐电梯上了十一楼,有两个保镖模样的人门神般地站在电梯口,一人一边。杜田飞害怕他们认出自己,又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风波,于是压了压自己的帽檐。
从两人身边经过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年轻人格外眼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杜田飞敲响了1109的门铃。开门的竟然是一个男人。
这男人穿着浴袍,高大有虎气,满脸横肉,很不客气地低头盯着杜田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