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雪楚恬已经见怪不怪,眼前这小雨似的细雪,根本就入不了楚恬的眼。
而已经足有三年没看过雪的楚恬的外祖父,叶长青叶老大人,一听说下雪了,立马吩咐仆人将屋里的窗户打开,坐在床上抻长了脖子努力地向窗外张望。
明明眼花什么都看不真切,却还是一个劲儿的称赞说,这雪下的美下的好,并一连吟诵了好几首赞美雪的名诗。
楚恬见他外祖父实在可怜,便把张北游叫来,问张北游,以他外祖父如今的身体,能不能下地走走,稍稍赏一会儿雪。
张北游道,府上叶老大人用来藏书的那栋二层小楼,楼前视野开阔,是府上最佳的赏雪之地。
于是,已经卧床近四个月的叶老大人,总算在今冬初雪降临之时,被允许下地行走。
并在自己的乖外孙,以及救命恩人张太医,还有一众仆从的簇拥下,如愿的登上了藏书阁赏雪。
未免叶老大人受寒,张北游不许叶老大人到二楼外的露台上赏雪,只准叶老大人站在室内赏看。
即便如此,叶老大人也已经感到十分满足。
他望着门外那漫天飞雪,险些喜极而泣。
叶老大人诗兴大发,立马吩咐仆从铺纸研墨。
自娱自乐不够,还要拉着楚恬和张北游一起作诗。
楚恬从小到大不知赴过多少赏雪会、赛诗会,写首应景的诗而已,信手拈来,小事一桩。
之前在那些赏雪会、赛事会上写的诗,大都是为应付差事而作。
而今日,楚恬则是怀着极为轻松愉悦的心情,有感而发。
因此,楚恬今日做的诗比从前做的诗要少些匠气,多了一份灵动潇洒。
张北游年幼时,曾是大夏国赫赫有名的神童,五岁时便能三步成诗。
诗性上来,仆从们裁纸研墨的速度,都赶不上他挥毫泼墨的速度。
在作完今日的第十六首诗以后,张北游依然觉得意犹未尽。
正预备再作诗一首,却发现手边没有裁好的宣纸了。
于是便用手肘拐了拐身旁的楚恬,想请楚恬再匀张纸给他用。
谁知拐了楚恬好几下,楚恬都没反应。
张北游仔细一瞧,才发现楚恬正提笔望着远方出神。
笔尖上的墨汁滴落在案上的宣纸上,在纸上晕出好大一个墨团,竟丝毫没有察觉。
六殿下这是又在想念云栖姑娘了
张北游不禁啧啧两声,“云栖姑娘可真可怜呀。”
正走神的楚恬在听到云栖的名字以后,猛地回过神来,略显茫然的盯着张北游问:“你刚刚说云栖怎么了?”
张北游忍笑,故意做出一副正经模样,“‘寤言不寐,愿言则嚏’,殿下总是这样想着云栖姑娘,云栖姑娘岂不是总要打喷嚏。您说可不可怜?”
第274章
张北游本是一时兴起, 与楚恬玩笑一句,不想楚恬却当真了。
只见楚恬连忙与张北游说:“那我不想她了。”
但很快,楚恬就一脸痛苦隐忍的向张北游求助,“可我忍不住不想她, 怎么办?”
遇事一向沉着冷静的当今六皇子楚恬,就只有碰上与心上人云栖有关的事,才会卸下那一身超乎年龄的稳重与从容, 变回与年纪相符的青涩笨拙。
张北游见惯了楚恬从容不迫,泰然自若的样子,倒是乐见像眼前这般不知所措,傻乎乎的六殿下。
这时的六殿下暂且放下了一切烦恼, 完全沉浸在对心上人的爱意里。
甜也是甜, 酸也是甜,怎样都是甘甜欢喜的。
在那九重宫阙中长大的六殿下,能够并且敢于这般义无反顾的去喜爱并珍惜一个人, 当真是优秀!
不愧是他曾经的大夏第一神童, 未来的太医院使看着长大的孩子。
张北游觉得甚是骄傲。
他笑嘻嘻的望着楚恬,刚要骗小孩似的与楚恬说,说宁州与京都城远隔千里, 殿下的意念飘飘摇摇的从这儿传到皇宫,已经变得很微弱了, 云栖姑娘不会因此总打喷嚏, 殿下您可以随心所欲的想念云栖姑娘, 不必特意克制。
谁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听身旁的楚恬叹了一声,怅然道:“自离宫以后,我几乎没打过喷嚏,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不常想念我。”这说话的神情与口气,简直委屈可怜极了,仿佛下一刻就会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张北游原是想逗楚恬一笑,不想反而快把人惹哭了。
他心下自责,连忙将方才还未来得及出口的,哄骗小孩的说辞反过来与楚恬说:“京都城与宁州远隔千里,云栖姑娘对殿下的思念,飘飘摇摇的传到这里已经很微弱了,殿下不会因此打喷嚏实属正常。”
一脸愁苦的楚恬对张北游的话将信将疑,“真的?”
张北游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我何时诓骗过殿下。”
诓骗不曾,但常常戏弄。
但人啊,总是愿意相信自己乐于相信的话。
于是,楚恬大舒了口气的样子,望着窗外那漫天飘零的,纷繁而缠绵的细雪道:“我可是太想念她了。”
紧接着又几不可闻的念叨了一句,“就算她不想我,我也是很想她的。”
就站在楚恬身旁的张北游,在清楚地听到楚恬这后半句话以后,不禁有些惊异。
他还是头回见六殿下这般患得患失。
六殿下出身高贵,是真正的天潢贵胄,天之骄子。
且六殿下不仅长得丰神隽朗,俊俏无双,还才华横溢,文武双全。
最重要的是,六殿下是个难得的君子,温柔体贴特会疼人。
像这样天上有地下无的男,试问哪个姑娘会不喜欢。
他若是个姑娘,也会喜欢的不得了。
可就是这千般万般好的六殿下,却在心上人的面前,将自己看的那样卑微。
张北游不是很明白六殿下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想着若有朝一日他有了心上人,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
喜爱一个人当真是好麻烦,好不讲理的事,他还不是不要去喜爱谁了。张北游如是想。
他就只管做个旁观者,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过个眼瘾,看着旁人为情为爱烦恼吧。
想到这儿,张北游忍不住望着楚恬笑了。
觉着六殿下这副天真的样子真是可爱。
比五岁的时候,就像个小大人似的样子可爱多了。
他真想给千里之外的云栖姑娘行个大礼,感谢云栖姑娘勾起了六殿下心底深处,藏得可深可深的那份天真,给六殿下带来了由衷的快乐。
身旁的楚恬忽然打了个喷嚏。
若换做寻常人,猛地打了个喷嚏,心中必定惶恐,生怕自己是受凉患了风寒。
谁知楚恬却傻愣愣的笑了,好像捡到宝似的,兴致勃勃的与张北游说:“你瞧,我打喷嚏了,是云栖在想我,我就知道她心里是惦念我的。隔着千山万水还能感知到她在想我,那她一定是很想很想我。”
张北游望着欢欣雀跃,比孩子还像个孩子的楚恬,点头连连,“殿下说的是,真好真好。”
转过头来,他就将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叶家家仆唤上前来,嘱咐那人赶紧叫厨房熬一大碗姜茶送来。
倘若真叫六殿下在他眼皮子底下染上风寒,那他张北游就不必再纠结,到底是要做太医院院使,还是做状元宰相了,直接弃医从文算了。
张北游想着,又抬眼望向楚恬。
见楚恬正望着北方,望着京都城的方向,目光深情而缱绻,仿佛已经跨过千山万水,望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张北游看着眼前的痴情少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成亲!赶紧成亲!回去以后就成亲!
……
云栖原本只是想稍稍躺一小会儿,等赵姑姑煮好了鸡蛋回来,她就赶紧端去前头找景嫔。
没成想她竟然睡着了。
赵姑姑回来时,见云栖睡得还挺香,实在不忍心叫醒她,便由着云栖睡了下去。
待云栖一觉醒来,天都已经黑了。
云栖这一觉睡的很沉很安稳,大概是身体放松下来了的缘故,睡醒以后本来有些迟钝的痛感突然变得灵敏清晰。
哪里被掐了一把,哪里又被踹了一下,疼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见云栖醒了,赵姑姑忙问她饿不饿,毕竟已经快一天没吃什么了。
云栖怔了一下,才点点头。
她是有些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