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句,“以后不会了。”
张北游愣住了。
他家老爷子何时变得这么好脾气,这么好说话了。
瞧他家老爷子这从善如流的态度,张北游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那么大声地与他家老爷子说话,很没规矩。
于是,连忙放缓了语气,与他家老爷子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爹不许反悔。”
“为父自然说话算话。”张老院判答应的痛快,“你也得答应爹,往后也不许再以身试毒。”
张北游含糊应道:“儿子尽量。”
“你说什么?”张老院判盯着张北游,目光和口气皆不善。
张北游知蒙混不过去,只好答应:“儿子听您的。”
张老院判这才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乖。”
很久没被他家老爷子夸“乖”的张北游,实在有些受宠若惊,脸上不禁露出在张老院判看来很蠢的笑容。
见傻小子被自己哄得晕乎乎,张老院判连忙趁热打铁,“我儿子这么乖,一定会听我的话,将太医院的差事给辞了。”
“是啊,我这么乖,一定会听爹的话,辞掉……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张北游心道好险,他险些就被他家老爷子误导,答应了不该答应的事,“爹,我是不会辞去太医院的差事的。”
张北游口气坚决,张老院判目光如炬地瞪着张北游,态度也十分坚决。
刚刚还父慈子孝的两人,这会儿又对峙起来。
半晌,张北游绷不住,率先开了口。
“爹知道的,叶昭仪临终前曾哭着求我,求我日后多加照应六殿下。我既答应了昭仪娘娘,就绝不能食言。若我辞官离宫,那便成了背信的小人。”
“谁说你辞官离宫以后就不能照应六殿下了?”张老院判说,“你也可以像我一直在暗地里帮王醒那样,暗中帮助六殿下。”
张北游摇头,“爹,您不了解六殿下,六殿下他……您不知六殿下对您儿子有多好,有多维护您儿子。
今日毒|药膏的事,是我发现并执意揽在身上的,六殿下比任何人都不愿让我搅进这些是非里。
他自始至终都以一颗最赤诚的心待我,那个皇宫里再也没有比他更干净的人了。
这世上也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那样污浊不堪的地方挣扎。
我想帮他,即使帮不上他什么,能陪在他身边也是好的。
士为知己者死,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我也心甘情愿。
只可惜我并没有为他献上性命的福气。
因为只要六殿下有一口气在,他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我的性命。
六殿下就是这样的人,那孩子就是这样的人呐。”
张老院判定定地望着张北游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叹了声气,“罢了,就由着你吧。”
张北游缓缓吐了口气,唇角微微上挑,“我爹真是通情达理。”
他通情达理吗?张老院判在心里摇头。
他不过是由己及人,想着自己也有这样一位令他愿意为其拼上性命的知交好友罢了。
“你忙活了一天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吧。”张老院判对张北游说。
张北游问:“爹,咱们不研究这药膏里掺的东西了?”
张老院判道:“为父已经翻遍药庐中所有的医书古籍,都没有关于此物的记载。”
张北游听了这话,心里有些纳闷。
他家老爷子为人向来事实就是,从不说大话。
可刚刚他家老爷子却说了“已经翻遍药庐中所有的医书古籍”这种话。
药庐内的藏书虽然不及太医院的书阁,但数量也是相当可观。
爹怎么可能在一日之间,将这么多书全都翻看一遍。
那么多书,就算一目十行不细看,只怕也要不吃不睡的翻上七天才能翻完。
于是,一向耿直的张北游直言不讳地提出了自己的质疑,“爹,您怎么可能在一日之间翻遍药庐中所有的书。”
张老院判面不改色,“为父说自己是在一日之间将这些书翻遍的吗?”
闻言,张北游不禁猛地瞪大了双眼,“难道在今日之前,爹就曾见过这药膏里掺的东西?”
张老院判微微点头,“多年前,我是曾见过这种毒。不过这毒却不是被下在外敷的药膏上,而是被下在内服的丸药里。
多年来,我一直尽所能地收集并翻阅各类医书古籍,想要弄清楚这种只要沾上一点儿,就会令人感到剧痛难忍的毒究竟叫什么,又是用什么东西炼制而成,却一直都查不到任何线索。
这些年来,我再没见有人用过这种毒。
今日再次见到,我既觉得伤脑筋,又有些兴奋。
伤脑筋的是,这回我怕是帮不上王醒,要让我那位知己好友失望了。
兴奋的是,倘若王醒能找到在药膏里动手脚的人,那么困扰我多年的谜团,就有可能被解开。”
张老院判说着,目光落到了案上的药膏上,双眼因为兴奋而闪闪发光。
第220章
听说他家老爷子曾见过这种古怪的毒物, 张北游连忙问:“爹是在何时何处见过这种东西?”
张老院判稍稍犹豫了片刻, 冲张北游摇摇头,表示这不能说。
张北游知他家老爷子处事向来极有原则, 只要他家老爷子不想说, 甭管他是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老爷子说,还是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哄老爷子说,老爷子都不会松口。
张北游心里明明什么都清楚,却还是有些不死心, 便好声好气的与张老院判商议说:“爹能不能告诉我,您是不是在宫里见过这东西?”
这回张老院判没迟疑, 痛快答道:“确与皇宫有关。”
张北游又接着问:“那爹认为, 您多年前见过的毒物, 与这回在药膏里发现的毒物, 这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儿子的意思是,这会不会是一人所为, 或是一伙儿人所为?”
张老院判思量了片刻, “这个我也说不好。”
“今日在瑶光殿, 六殿下猜测说,说从这毒物的作用与毒性来看, 很像是用在死士身上的东西。”张北游道, “儿子觉得六殿下说的很有道理, 爹怎么看?”
张老院判听得出来, 他家傻儿子这是有意在套他的话呢, 于是不置可否道:“兴许吧。”
见他家聪明过头的老爷子不肯上当, 张北游却一点儿也不气馁,正要再出言试探,却听张老院判先道:“这事儿六殿下还要继续查下去?”
张北游点头,“事关未来六皇子妃的安危,殿下自然要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只是……”
“只是什么?”张老院判问。
“只是殿下与我都想不通,无色无味抹在身上也无甚痛感的毒|药并不少,为何下毒之人要在这药膏中下如此刁钻的毒。
这毒擦在身上奇痛无比,很容易被人发觉这药膏有古怪。
即便使用药膏的人,没有想到药膏是被人动过手脚,也会因为这药膏擦在身上太疼而停用。
费尽心机的冒险下毒害人,却很有可能会害不到人,这人图什么?
殿下与我对此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张北游说,满脸都写着困惑二字。
“或许下毒之人只是想未来的六皇子妃吃些苦头,并不是想要害她的性命。”张老院判猜测说,“也或许是时间仓促,下毒之人手上就只有这一种毒药,便只能下这一样。亦或者是下毒之人并不懂毒,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种毒,便拿来用了。这其中有太多的可能,唯有把下毒之人抓住,好好审问一番,方能弄清楚真相。”
张北游闻言,叹了一声,“是啊,唯有将人抓住,才能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话说……爹,王醒公公会接着查这件事吗?”
张老院判说:“只要阿月姑娘开口,请王醒查,王醒自然会接着查下去。”
张北游一笑,“若王醒公公肯与六殿下联手,那必定事半功倍。”
“王醒不会与六殿下联手,他只会自己去查。”张老院判语气笃定地说。
张北游不解,“为何?”
“王醒从来不私下里与任何皇亲和权贵结交。”张老院判解释说,“王醒是陛下的心腹,深得陛下的信任和倚重。像这样的人,无论前朝还是后|宫,不知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拉拢。可是王醒从来都不为所动。这回的事虽然没有什么利益牵扯,但无论明里还是暗里,王醒都不会与六殿下联手。这是他一直以来坚持不变的原则,他绝不会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