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虽然嘴上答应了太子殿下,心里却并未放弃杀这些可怜人灭口的念头。
眼见回銮在即,若再不动手,便没有机会动手了。
一时想不到好主意的陛下,只能兵行险招,制造了昨夜那场疑点重重的火灾。”
赵姑姑微微点头,“如此,那些疑点就都解释的通了。”
此时此刻,云栖心里是又慌又乱,大约是因为思虑过度,脑袋里还一阵一阵的发疼。
“姑姑说,这一切真是陛下安排的吗?”
“不敢说一定,只能说最有可能。”
“那是五十一条人命啊!”
“在陛下看来,与皇族的颜面和威仪相比,与政局的安定相比,五十一条人命根本就不算什么。”
云栖听了这话,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五十一个人的冤屈,恐怕永远都得不到昭雪了。”
赵姑姑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云栖的肩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王醒曾跟我说过的话,我觉得这话说的很好很对。
想要帮别人,为别人打抱不平,首先得要保护好自己,让自己能好好的活下去。
云栖啊,这回的事,不是如你我这种身份的人能管,该管的事。
你就不要再想了,日后也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云栖点头,“姑姑放心,我不会庸人自扰,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赵姑姑问。
第168章
云栖与赵姑姑说:“姑姑与我能推断出的事, 旁人未必就推断不出。姑姑觉得, 依太子殿下的性子,若怀疑此事与陛下有关, 会不会当面去问陛下?”
得此一问, 赵姑姑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几分。
“太子殿下性情耿直,若真疑心此事与陛下有关,定会当面去问陛下。”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云栖叹道,“倘若此事与陛下无关, 陛下无端被太子疑心做了这般残忍又卑鄙的事,即便陛下疼爱太子, 不生太子殿下的气, 应该也会很伤心。
父子之间难免会生出些嫌隙来。
可若是这事的确与陛下有关, 被太子殿下当面质问, 我想,陛下应该很难不恼羞成怒。
平日里总听姑姑说, 陛下如何如何宠爱太子殿下。
敢问姑姑一句, 陛下宠爱太子殿下, 是否宠爱到无论太子殿下做了什么,陛下都能不与之生气计较的地步?”
听了云栖的话, 赵姑姑少见的露出紧张的神色。
“怕是要出事, 我得赶紧出去一趟。”赵姑姑赶着说, 赶着起了身。
云栖也跟着站起身来, “姑姑是要去找王醒公公?”
“是。”赵姑姑说, “若太子殿下真在这个当口上去高阳殿拜见陛下, 得让他拦着些。”
“那我叫有德往张太医那边去一趟,请张太医去找六殿下,要六殿下也拦着些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千万不要冲动。”云栖道。
赵姑姑冲云栖点了下头,便匆匆出了门。
云栖也立刻去到了有德的住处。
站在屋外敲了半天的门,屋内也没人应声。
在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云栖便径自推开了屋门。
云栖一进屋,就见有德正提着笔,垂着头,站在桌前发呆。
她轻轻唤了有德一声,人才回过神来。
有德连忙放下手中的笔,飞快地抹了一下微湿的眼角,“师傅来了。”
云栖走上前,低头朝桌上望去,见有德手边那张宣纸,已经几乎被写满。
细细看来,这纸上的字竟没有一个是横平竖直的。
字迹歪斜,缺笔少划不说,还有几处的墨迹晕开了,像是不小心滴上了水。
但云栖知道,那不是水,而是有德的泪。
世上应该没有比失而复得,更令人觉得欢喜的事了。
同样的,应该也没有比失而复得,然后又再次失去,更另人悲伤的事。
云栖不曾有过与有德相似的经历,不敢说能对有德心中的痛苦感同身受,但她觉得自己能明白有德的心情。
云栖没有急着与有德说什么,她按着有德的肩膀,将人按到桌旁的凳子上坐下。
接着又提起桌上的水壶,给有德倒了杯水。
有德接过水碗,一口一口慢慢把水喝完。
“师傅,我总觉着昨夜的大火蹊跷的地方有很多,不像是意外,难道陛下都察觉不到吗?”有德问,双手紧紧攥着那只空水碗。
云栖感觉的到,此刻的有德不只悲痛难抑,还很惶惑不安。
云栖之前亲口承诺赵姑姑,自己绝不会庸人自扰。
她自然也不希望有德庸人自扰。
有些事知道的太多,看的太透太明白,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在稍稍思量了片刻之后,云栖回了有德四个字,“君心难测。”
有德闻言,怔忪了一会儿,又问云栖,“师傅说,会有人如咱们一样,也觉得昨日的大火实在蹊跷,然后去向皇上进言,请求皇上派人重新彻查此事,还冤死的那些人公道吗?”
云栖不愿为安抚有德,就说些违心的话欺骗有德。
虽然有些残忍,但云栖还是如实说:“昨夜大火的事,如今已有定论,无论谁有异议,皇上应该都不会再派人去查了。”
“可……可昨夜那场大火,当真是疑点重重,若那真是人为纵火,宗祥哥和那五十个可怜人的冤屈,岂不是永远都得不到昭雪了,这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有德说,语气中明显带着哭腔,身子一颤一颤的发抖,强忍着才没掉下泪来。
“有德。”云栖看着有德,轻轻握了握有德的手,“事已至此,莫说你我,恐怕连太子殿下都已无能为力,你就当那场大火只是一场意外吧。”
有德不是个蠢人,云栖稍一点拨,有德便意识到了什么。
“我……我听师傅的。”
话音刚落,有德就忍不住哭了。
他是为含冤惨死的那五十一个人哭,也是为自己的渺小无能哭。
见有德哭了,云栖也难受的想哭。
但她明白她不能哭,她必须得让自己冷静,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是得冷静。
云栖抬手,一下一下为有德拍背顺气。
心里想着:眼泪是苦的,哭出来也好。
……
赵姑姑回来的时候,云栖和有德两个正在院里的水井边。
云栖刚打上来一桶井水,让有德把哭花的脸洗洗干净。
见赵姑姑回来了,云栖连忙迎上前,见赵姑姑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云栖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她问赵姑姑,“姑姑,太子殿下该不会已经去高阳殿见过陛下了吧?”
赵姑姑微微点头,“太子殿下的确已经去过高阳殿了。”
“那陛下与太子殿下?”云栖问,紧张到手脚冰凉,全身都在发抖。
“陛下与太子殿下起了龃龉,砸了砚台和茶碗。”
“陛下一向最疼爱太子殿下,怎么会冲太子殿下砸东西?”有德惊异万分。
赵姑姑不言,向来遇事从容冷静的人,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长长地叹了声气。
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最担心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云栖着实有些不知所措,便问赵姑姑,“陛下与太子殿下之间只是起了小龃龉,应该没什么事吧?”
“这个我也说不好。”赵姑姑答,“在今日之前,皇上可从未对太子殿下发过火,连脸色都没给太子殿下瞧过,今儿必然是气极了,才会对太子殿下那样。
太子殿下骤然被陛下这般对待,只怕也是又震惊又伤心。
俗话说,父子之间与夫妻之间一样,都是没有隔夜仇的。
但陛下与太子殿下并不是普通的父子。
陛下既是太子殿下的父亲,也是太子殿下的君上。
父亲可以包容顶撞自己的儿子,君王却不会放过冒犯于自己的臣子。
不过好在,陛下今日只是气急之下砸了东西,并没有下旨责罚太子殿下。
想来,陛下心里应该还是心疼太子殿下,舍不得太子殿下的。
可要是太子殿下那边一直态度强硬,不肯向陛下服软,父子之间恐怕真会就此生出嫌隙来。
如此,便正中了那些奸人的下怀。”
“太子殿下身边有六殿下。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六殿下睿智,一定会审时度势,好生劝谏太子殿下的。”云栖说,“就是陛下那边……”
“王醒会在陛下面前,帮太子殿下说话的。”赵姑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