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有风度,又君子的男子,云栖是第一次遇见。
在稍稍定了定心神之后,云栖连忙扶着粘竿站起身来。
待她起身站稳以后,那少年又将粘竿收了回去。
“这东西得没收,省得你不听话,离了我的眼,又去爬树。”那少年一边说,一边四下环顾,本就澄湛清朗的双眼忽然一亮,接着就快步去到角落里一从青竹前,将手中的粘竿插|入其中,而后满意地笑了笑,又走回云栖身边,“那些人惯爱大惊小怪,若叫他们发现多了根粘竿,必定要上下查问一番,不如藏起来省心。你看,那样看不出来吧?”
别说,这位殿下藏东西还真有一手。
云栖点头,心道:您厉害。
“成了,你赶紧回吧,那些人怕是一会儿就会找过来。若叫他们瞧见你,咱们之前可就白躲了。”
殿下说的极是。
云栖连忙恭恭敬敬地冲那少年行了一礼,“谢殿下大恩,奴婢告退。”谢完之后,便转身要走。
不想还没走出去几步,又被那少年唤住。
“等一等。”
云栖赶忙止步回身,恭顺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
“云栖。”
“哪两个字?”
云栖脱口答:“栖于云端。”解释的也算简洁明了。
少年不禁回想起之前,云栖坐在那棵梧桐树上的画面,温温一笑,“美人如花隔云端①,好名字。”
云栖心头一热,脸也跟着滚烫起来,在又冲那少年一礼之后,便匆忙离开了。
云栖才刚走不久,就见一小太监匆忙寻来。
一见那少年,那小太监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殿下原来在这儿,可叫晴芳姐姐和奴才们好找。”
那少年收回追云栖而去的目光,敛了笑,神情平和中又带着些许淡淡的不悦,“我要去哪儿,还得向她报备?”
见他们殿下似乎不高兴了,那小太监赶紧赔笑,“您说的是,说的是。”
少年没再言语,转身缓步踱到那棵梧桐树下,仰头向上望去。
小太监追到少年身边,见少年仰头,也跟着仰头向上看。
他心里纳闷:殿下这是在瞧什么呢,瞧树上的花吗?
这树上的花是浅淡浅淡的紫色,不俏丽不鲜亮。形状似铃铛,也不够伸展大气。气味也不是很好闻。
这种素净又不打眼的小花,有什么好看的?
可瞧殿下的样子,似乎挺喜欢这花的。
许久没见殿下为什么东西双眼发亮了,他记得上回见殿下这样,还是去年殿下生辰的时候,太子殿下投其所好,送了殿下一方哪位大家亲手所制的好墨的时候。
这树上的花有那么好看吗?竟能让殿下如此喜欢。
“这树上的花真好看。”那小太监为讨主子高兴,假意赞美了一句。
少年却没看他,依旧仰头望着树上。
“常寿,你会爬树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殿下为何会忽然问他这个,但那唤作常寿的小太监还是连忙回道:“奴才会爬。”
“这棵树,你能徒手爬上去吗?”
常寿瞧眼前这棵梧桐树,树干生得笔直又光滑,几乎没有能下脚借力的地方,爬是能爬,却不太好爬。
“奴才可以试试。”
少年终于转头看向他,“少滑头,你就说能不能徒手爬上去吧。”
常寿得了这话,不敢不老实,“徒手怕是不能。”
少年一笑,笑得明媚爽朗,“所以才说她厉害呀。”
殿下说谁厉害?常寿一头雾水。
“坏了!”原本还笑呵呵的人,忽然想起他忘了一件事,笑容隐去,十分懊恼地拍了一下身旁的树。
常寿吓了一跳,他们一向稳重,喜怒皆不形于色的殿下今儿是怎么了,一会儿笑,一会儿忧的,简直都不像他们殿下了。
“殿下,您怎么了?”常寿小心翼翼地问。
少年扶着树,眉头深锁,他之前只与那唤作云栖的小宫女说,若有人敢为难她,只管报他的名号,可他却忘了把自己的名号告诉那个小宫女了。
他是当今的六皇子,他叫楚恬。
……
云栖刚按照原路绕到前院,就撞见跟她一组的那个小太监。
一见着云栖,那小太监就忙问:“你可瞧见六殿下了?听秋水殿的人说,六点下突然不见了,大伙儿正到处找呢。”
原来那位神仙一样的人物是六殿下。
云栖当然不便说她见过六殿下,还受了六殿下的恩惠,只道:“没瞧见。”
“幸好你没撞见六殿下。”那小太监说。
幸好?
云栖疑惑,那位六殿下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穷凶极恶之人,撞见有什么不好?
难道她方才撞见的人不是六殿下?
第15章
见云栖面露不解,那小太监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才放心大胆地说:“你不知,这秋水殿的掌事宫女好大的威风,见我脸生,便命人将我押到僻静处一通盘问,又嫌刘公公要派人过来捉蝉果也不提前报备一声,又怪看门的太监门看的不紧,随随便便乱放人进来,说的我好像个贼似的。听说还有个人与我一道过来捉蝉果,那掌事宫女叫我找着你,赶紧一起滚。”
六殿下身边的人当真这么霸道?
云栖庆幸,幸好没叫她遇上,否则八成也会跟这个小太监一样,被狠狠羞辱责难一番。
她心里真是越发感激拉她躲到窗下的六殿下。
尽管心里还是有些记恨这小太监之前坑了她,可瞧这小太监霜打的茄子一样,一脸的丧气可怜,也就气不起来了。
“你受委屈了。”云栖说。
那小太监摆摆手,明明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还稚气未脱,却硬要装出一副老成沧桑的模样,“做奴才的,都习惯了。”
云栖心道:哦,那当她什么也没说。
“咱俩赶紧走吧,免得待会儿又被秋水殿里的人撞见,再挨顿奚落。”那小太监说,明显对之前的盘问还心有余悸。
云栖深以为然,片刻也不敢耽搁,立马与那小太监一同离开了秋水殿。
两人从东苑出来,便一路回到了西苑的太平馆。
只要皇上一来行宫,太平馆就永远都缺人手,永远都不缺差事。
两人刚到太平馆,水都还没来得及讨上一碗,就被安排了新的差事——到莲池捞枯落的莲叶。
云栖与那小太监被打发去的莲池,并不是那种普通的一小方莲池,而是偌大一片莲池。
这简直就是一片小湖嘛。
站在池边的岸上,满眼都是碧绿的莲叶,盛开的莲花,就算伸长了脖子,也一眼望不到头。
云栖保守估计,这片莲池至少也有两个含冰居那么大。
这么大一片莲池,单划着船在里头绕上一圈,恐怕就要半天工夫,更别说拿着网杆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将池中的杂物落叶捞干净了。
云栖欲哭无泪,能不能把她的粘竿还给她,比起清理这片莲池,她宁可去爬树。
“别愣着了,快下来呀。”石阶下的一叶小船上,那小太监冲云栖招招手。
方才趁等船的工夫,那小太监向云栖自报家门,说他叫有德。
被有德坑惨了的云栖觉得他这名字取的不对,该叫无德或缺德才对。
云栖刚登上小船站稳,有德就凑上前来,笑嘻嘻地问:“你怕水?”
云栖不言,心中纳闷,有德是如何知道她怕水的?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不错,她的确是有些怕水的。
这都是因为她上辈子曾有溺水的经历。
至今,她都忘不了那种独自一人在水中挣扎的痛苦、恐惧与绝望。
之前在太平馆,听说要叫她划着小船去清理莲池,她心里是一万个拒绝。
但身为最底层的宫人,她并没有说不的权利。
无论她心里再怎么害怕,再如何抗拒,都只能硬着头皮上。
见云栖不应声,有德又说:“没事儿,你根本用不着这么害怕,这莲池里的水不深,就算你真一个不小心掉进去,也淹不死你,也就灌几口水而已。”
云栖并没有从有德的话中得到丝毫安慰,反而有些气恼,气得直想把这小子揣进池子里,看究竟有事无事。
灌几口水而已?这池水那么好喝,你怎么不赶紧下去多喝几口。
还一不小心掉下去,就不能盼着她点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