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整整齐齐,完全没有被人睡过的痕迹。
“我刚叠好的。”姜念嘴硬。
“什么时候学会把锦被叠成花形了?”萧泽的黑眸中盛满了慑人的光,“去拆了,重叠一遍。”
姜念:“……”
看来是骗不过去了。
“唉,”她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地坦诚道:“这不是不想你不高兴才撒谎的嘛。师父你也说过的,我回山门还是以男儿身示人。师兄他们都以为我是男孩子,所以还是按照以前的规矩,该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他们不知情,不知者不罪,师父……别生气了。”
“他们不知情,你却是心中有数的!你……”萧泽咽下了重话,平复心情后,转而道:“一会儿你就随我入宫,去宫里待着,时时保持警惕。”
“不要。”姜念往后退了小半步,“宫、宫里规矩多,我还想多活两年。”
萧泽的怒气几乎喷薄而出,“就这么喜欢和师兄们在一起?!”
姜念抿唇不语。
其实她最怕的不是皇宫里的规矩,而是和萧泽单独相处的时刻。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而且关于壹壹,他的态度也很模糊。
姜念打定主意绝不主动提及此事,因为她不想将自己陷入弱势的角度。但万一两个人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女儿都有了,还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万一萧泽一个不小心又在他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释放出无尽的男性魅力呢?
用力甩了甩脑袋,姜念努力粉碎这个旖旎的念头。
萧泽不明白为何她一个犯了错的人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不知悔改。想了半天,将一切归结于姜念的孩子气和叛逆心理。
“此事不必再议,你若还将自己当成紫微门人,就必须听为师的安排。”萧泽也不怕姜念气得跳起来,说完后提起另一件事,“壹壹和姜慈还没到?”
姜念立马不在乎萧泽前面那一通撒气行为了,眨巴着眼睛看向面前丰神俊逸的男子,“壹壹要来?二师兄不是说你不让他们来,怕他们涉险吗?”
萧泽眸色朗朗,目光清明,等着姜念自己想通。
“二师兄又骗我?”不是人!
但得知了真相,姜念还是很开心的。
萧壹他们的马车终于赶在正午之前抵达了客栈。
姜念一见到女儿就情不自禁地抱起来,紧搂在怀里,也顾不上别人看不看得出她们是母女关系。
小家伙格外懂事,初见时当着众人的面只哼着说“要抱抱”,待终于有机会趴在姜念肩头了,才扒着娘亲粉粉的耳朵,又甜又糯地悄声吐苦水:“娘亲,我好想你呀。”
娘亲也很想你。
姜念眼底泛泪,一面激动感动,一面又隐隐感觉到来自手臂的压力。
“壹壹长重了呢。”姜念依依不舍地将女儿放下,蹲下身来,拉着她胖乎乎的小手,笑着说道。
姜慈捧了个还有热度的烧饼站在旁边,不咸不淡道:“你不在,谁人管得了她?照这个吃法,壹壹回头一定是京城最胖的姑娘!”
萧壹尚且沉浸在母女团聚的喜悦之中,不稀得理会姜慈的嘲讽。
她回过身,要来姜慈举着的饼,双眼亮亮地递过来给姜念,“姐姐尝一尝,很好吃的哦!”
“好啊。”姜念正准备下口咬,萧壹却想到了什么要事似的,猛地把饼往回缩了下。
姜念咬空,上牙磕下牙,疼倒不疼,就是有点茫然。
她定睛看女儿,只见萧壹从饼的右侧费力掰下一块,举高小手,伸向萧泽,“大师父哥哥也尝尝。”
当时赶着来见姜念,两人买饼的时候都没想着给他们带。萧壹也是临时起意,但她觉得自己这个做法没问题。以前娘亲也是这样给她和舅舅分鱼、分肉的。
女孩子就是应该多吃肉,而男孩子尝尝味道就行了。
萧泽没料到自己居然在萧壹眼里有一席地位,带着淡淡诧色和温润笑意,接过了孩子掰下的一小块饼,“多谢壹壹。”
“以后叫大师父伯伯,别哥哥、哥哥的……”姜念小声纠正女儿,“他的年纪可算不上什么哥哥了,我师兄他们才算是哥哥。”
萧壹听话地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她其实觉得大师父哥哥和其他大哥哥们看起来无甚区别,但娘亲的话还是要听的。
用过午饭后,姜慈等非紫微门中人纷纷回房午休,萧泽带着十一个徒弟聚于“彩云间”房中议事。
大家在圆桌前站成两排,姜念站在第一排排尾,离萧泽最远。
萧泽注意到了,倒也没说什么,撩衣坐下,面向众人道,“圣上有意重整司天台,为此特意开办天文地理学院,旨在合各宗门派系的智慧,更精准地预测灾害,获悉天意,从而造福苍生。”
“天文地理学院?这是个什么东西,之前还从来没听过。”童烈早上去了趟西市,淘到一个用鸟类彩羽做成的新奇簪子。
此刻说话时,簪子上的翎毛一翘一翘的,甚是滑稽。再加上他吊儿郎当的语气,招来萧泽冷厉的眼神也是众人意料中的事。
被师父瞪了,童烈稍微收敛几分,摸了摸头上还在颤动的羽簪,噤若寒蝉。
萧泽接着说正事,“此次本门借圣上开办天地学院的机会,重新回归世人视线,势必会引来诸多议论。为师不要求你们事事争先,只需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即可。”
童烈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但又怕自己现在说多错多,于是悄悄老三一脚。
荀元封会意,提问道:“师父可否清楚这学院的奖惩制度?学期多长?需要封闭修炼么?除了我们与璇玑宗外,可还有其他宗门参与?”
“稍后会有专门负责学院事宜的教员前来与你们细说,眼下还有一件更紧要的事——圣上要求每个宗门选派十五人进入学院考核,而且还必须有刚入门、未受教的新人。我们如今的人员情况不符要求。”
五个师兄,五个师弟,再加上她,一共十一人,还余出四个名额。
“师父,就算现在送急信回山门,叫是叫得到人,可也没有未受教的。大师兄新收的徒弟也已经入门一月有余了。”荀元封答道。
“难道要去街上找现成的?”童烈瞠目结舌,“万一是个笨得要死的,那岂不是要将宗门的名声全砸进去?”
说着说着,他忽然脑袋一偏,瞥见了队伍里的霍德昌和姜念,话音猛地收住。
十五个人里,去掉指望不上的四个新增的呆子,还要去掉功课轮流垫底的老四和小六,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只有九个人参训……
童烈忽然感觉左右肩膀上各坐了一个五百来斤的胖汉。
而姜念心里是这么算的:天资不高的四师兄只要不拖后腿,他们就有胜算;
万一新招的四个里面有一个争气的,他们也就多了几分赢面。
四舍五入一下,如果是十一拖四,或者十二拖三,那应该问题不大。
天地学院正式开课时间为五日之后,皇帝命臣工们帮忙挑选学院用地,选着选着,就看上了一所摄政王名下的四进宅院。
满朝文武都夸地方合适,可真要成事,还得屋主说话。
“臣不明白皇上办此学院的目的,若皇上能给臣一个合适的理由,臣可以考虑将地方借与皇上。”摄政王的位子位于龙椅左手边,上下只相隔五阶。
他的左侧是群臣百官,右侧是皇帝,若不是有台阶高差,摄政王看起来几乎要是和皇帝平起平坐。
皇帝稍微一低眼就能看到摄政王端坐的威严身姿,“朕前几日听闻地脉生异象,万安塔内的长钟又无端逆转,心中十分不安,以致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毕竟稳固地脉是大事,朕恐连爱卿一人之力不敌天地邪气,不想就此折损了一名卓越的臣工,故而办此学院,甄选出一些有此方天赋的精良人才,一来是协助万安塔重调长钟,二来也能聚少成多,助连爱卿巩固我大衍江山。”
摄政王慢悠悠地用白瓷茶杯盖拨开飘在面上的浮叶,不疾不徐道:“皇上说得有理。若办这学院能让皇上高兴,又有利于千秋万民,那臣自然是要借让宅院的。”
摄政王同意了,群臣心里也各自有了数。
天地学院还是皇帝闹着玩折腾出来的玩意儿,哄人高兴是真,福泽天下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