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不屈,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大大超出自己的掌控。
他能掌控十万大军,在战场上呼风唤雨,却在这一个小小女子身上栽了跟头。
出帐看看情况,正好又遇到沙平威。
“平威,去哪?”
沙校尉没好气地看了将军一眼,只说:“将军只是下令把她关押起来,并没有下令不给吃喝罢。我给她送点吃的去。”
餐盘上有一张烤馕,沙平威受委屈似地说:“我只给她带了两张烤馕,她却把其中一张给了你,她的那张都还没有动,说什么留着慢慢尝,现在不尝,恐怕都没有机会尝了。”
沙平威眼睛一红,也不管将军什么反应,抽着鼻子便走了。
袁不屈心里一顿。
他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失去了理智,人一旦没了理智,控制权也当然不在手上。
悄悄走到关押房附近,沙平威正在安慰李玉湖。
“嫂子。”沙平威说道,虽然现在也无法接受她是自己嫂子的事实,但是又不得不接受。
“嫂子?”李玉湖冷笑,“我现在哪里敢做你的嫂子。”
“大哥肯定是生你女扮男装混进军营的气,才把你关起来的。你不知道,这里军法森严,女子入营是大罪,我想大哥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吧!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分毫受伤的。”沙平威赤诚真心地说。
“平威,谢谢你。”李玉湖对这个坦荡阳光的沙平威很是感动,“没有想到我欺瞒了你,你一点儿也没有怪我。”
“怎么会怪你?你肯定有你的原因啊,只是你也应该早点儿和我说,我虽然脑子笨拙,想不出好计策,但我爹可是军中诸葛,他一定有办法既能让你见到将军,又不被人诟病。”
“还有,我也觉得大哥对你实在太严苛了!不过他也有他的难处,如果不处罚你,将军又如何处罚那些犯了错的将士呢?”
李玉湖此时才不想去理解袁不屈的难处呢,她满脑子都在想如何逃离这里,虽然有些害怕惩罚,但是她觉得自己也不至于掉脑袋,便说:“平威,不早了,你还是快回去歇息罢。”
“你这里被子都没有,我再给你送床被子过来。”
袁不屈听到这里,不禁再次深深懊悔。
如果当时他不那么生气,只私下解决,与李玉湖好言好语商量,悄悄把她以药徒的身份送出军营,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可是现在……他也真的很头痛。
军医风予逢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很晚了,可他依然星夜赶了过来。
“风老怎么来了?”袁不屈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是我把你媳妇带进来的,你要关就连我一起关了。”
“风老,我怎么能关你?你也是被她欺瞒了。”袁不屈无奈地说,这事已经够头痛了,风老也跟着过来搅和。
“你看看这是什么?”风予逢递给他一块刻着不屈字样的玉牌。
“这是我的玉牌啊,我并没有带出来,怎么会在你手上?”
“当然是你媳妇带出来的啊,因在路上时不小心掉了出来,被我捡了去。我又知晓你刚娶妻,便判断出她是你的新夫人,这次来军营应该是找你的。我便偷偷找了个机会,放回了她包袱。”风予逢说道。
“我一早便知她是你的妻子,还把她带过来,原以为她是思夫心切,便成全了她,悄悄让你们会个面,有空了把话说开,再把她送出去。谁知这几日都没时间说开这事,才造成今日局面。你说,我该不该被关。”
袁不屈竟说不出话来,风予逢又把一个包裹递给他。
打开一看,是一套女装,里面还有一些发饰钱财。
“这是?”
“除了你媳妇,还会是谁的?
沙绍算准了风老会来,收到消息后也赶忙入帐。
“呵呵,该关,该关。”沙绍说道,“可,若是关了军医,到时候有人再中了毒箭,又要如何是好!”
风军医一屁股坐下了,责怪道:“沙诸葛,你比将军还要早一步见到胡雨,怎么你没有提醒将军呢?”
沙绍其实也有一些吃惊,他以为自己用“反过来”便是美人的暗示,就足够了,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风予逢看他表情,心里了然,便道:“没有想到你老谋深算的军中诸葛也会有失算的时候!”
“是啊,这次真是失算了!女人心,海底针,实在不是我们能算得了的。”
“好啦,你们二老也别在这登台唱戏了。”
袁不屈一眼便看出他们的本意。可是自己也憋屈着呢,李玉湖要自己休了她,这话说得就莫名其妙,现在几乎算是家丑了,又怎么有脸面告诉他们。
当然,休是不可能休的,这辈子也不会休。
“子韧,你现在作何打算?”沙绍问。
“我暂时没打算。”袁不屈说,“军师,你有建议吗?”
上次袁不屈跟沙绍提及李玉湖逃出了将军府,可能要来找自己,是想让沙绍有个心理准备。现在李玉湖闹出这么大乱子,军中人人皆知,连沙绍也觉得难办。
“这件事,说来说去,其实并不算军中大事,只能算将军家事。毕竟我们没有人见过李玉湖,她来见将军也不是来捣乱的,相反照顾将军,照顾受伤将士有功。”沙绍说,“难就难在,知道的人太多了,如果严惩不贷,难道真的要把将军夫人斩首示众吗?但是如果不施以惩罚,将来又要如何带兵?军中有多少双眼睛,多少张嘴巴盯着你的一言一行,说不定还会有人在朝堂之上参你一本。”
风予逢点点头,说:“沙诸葛说的很有道理,想必子韧现在也正是为此而伤神吧。”
袁不屈何止为此而伤神,他还想不通为何要他休她。难道真的只能一休了之?到时候,李玉湖遂了愿,军中也不会有闲话,要知道有的女子被丈夫休掉,可是比杀了她还要难以接受的。
不不不,休是不可能休的,这辈子也不可能休。
“我还有些话,要当面问清她。”袁不屈说。
沙绍说:“将军去问便是,只是此时要尽早解决,早解决一日,军中便早安宁一天。”
风老也说:“是啊,才一个时辰不到,军中便沸沸扬扬了。也不知道这些兔崽子怎么如此喜好打听将军的家事。”
沙绍皱着眉头无语地说:“军中万人迷与军中大主帅,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第29章 玉·坠马了
四月末,江南早已入夏,燕巢已有新雏,果子陆续成熟。
而西北,白天风沙不断,夜晚寒意袭人。
李玉湖坐在关押房里,只觉寒凉阵阵,幸而沙平威给她送了床被子,否则她真的要冻出病来。
半盖着被子坐在一方小榻上,夜色迷茫,军中寂静,对于袁不屈,她现在只有恨意,恨不得一剑直刺他的心。
可眼下受制于人,如何逃出去才是第一要务。
栅栏前有个人影,遮住了透过来的光。抬眼看去,高大的身躯,冷硬的轮廓,李玉湖并不想看到他。
袁不屈开门进入,又让门卫退下,高大的身影似乎要将她吞没。
沉默良久。
“你可知错?”
冷冷的声音传来,如此刺耳。
错?错在不应该嫁给他,错在应该在出嫁的半路上就逃跑,错在应该一进军营便直奔将军帐中让他休妻,而不是在没日没夜照顾他有了种种幻想之后,被他恶语相向,被他看轻折辱。
李玉湖缓缓启齿:“将军此番前来,可是带来了一纸休书?”
什么?袁不屈身子一动,她是打定主意铁了心要和他诀别么?
他过来瞧瞧,以为李玉湖会回心转意,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可是她完全没有,一开口一吐字,都能随时点燃他心中的那把火。
“看来是没有。”李玉湖冷笑道,“那么将军可以请回了。”
那把火终于是升腾起来了。
袁不屈一个箭步上前,俯身捏住了李玉湖的下巴,一如那晚在溪边,力度之大似乎要将她的下巴都捏碎,尔后厉声道:“你父亲收取了我的十大箱聘礼,婚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李玉湖今生是属于我袁不屈的,你生是我袁家的人,死亦是我袁家的鬼,想让我休妻获得自由,做你的春秋大梦罢。你父亲已经为了钱财,将你卖给了我,好好想想,你有被休的资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