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凌波话里的意思,皇上确实要为沈青云和娜木珠赐婚,但沈青云接连月余不着家,为的却是另一件鲜有人知的军国大事。
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文鼎候林家,文鼎候身为内阁首辅,朝中诸事应该没有他不知道的。其三子林元怀表面上和沈青云无甚往来,但小王氏曾经说过,他二人乃是知交好友。
但凡刻意隐藏的关系,其中必有隐情。
婧怡嘴上不说,心里却早有猜测……文鼎候林松年与武英王沈穆,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而林元怀之妻小王氏又和王氏私交颇深,是婧怡的长辈。
婧怡在第一时间想到的能打听到沈青云确实消息的地方,便是林家。
果然,小王氏一见到她,就叹着气,道:“你果然还是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婧怡这一回完全没有酝酿感情,泪水就不由自主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林伯母,我……”
小王氏见她这样,忙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泪:“哎,再聪明灵秀的孩子,事情到了心上人头上,还是乱了阵脚。”叹息着,“四郎瞒着你,也有他的苦心,毕竟这件事你的确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同为女子,我却能深深明白其中苦楚……即便有心无力,也总比一无所知强,至少,夫妻两个还能同舟共济,一起面对。因此,我已向我家三爷细细问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为的就是等你来时告诉你。”
娜木珠的长兄到访,明面上的说辞是担心妹妹只身在异国他乡,特此前来迎接,但事实上却是来秘密和谈。
谈判的内容很简单,娜木珠的父王为表达诚意,将奉上匈奴人所居地的地形图,声称大到山川湖泊、小到密径溪流,无一不足。
而大齐则要提供相应的保护,因为出卖匈奴,很可能受到这个野蛮血腥民族的疯狂报复。
对方提出,要沈家军驻扎在他们的城池下,成为他们的守护神。
为了防止居民恐慌,最柔和的处理方式就是,让沈家军的主帅迎娶他们的公主娜木珠。
两家成了一家,什么话也就好说了。
小王氏道:“提出这样的和谈条件,他们其实已经是归顺我大齐了,想必娜木珠之前的所作所为激怒了匈奴人,这两方如今怕是闹僵了。”
得知事情的真相,婧怡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看来,大齐一举歼灭匈奴的时机到了。”
小王氏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不错,我大齐兵强马壮,吃亏的就是不熟悉大漠的气候与地形,若有当地人指引,歼灭匈奴,不过是时间问题。但是,娜木珠的父王相当精明,并没有献上完整的地形图,只是带来了一位熟悉地形的老牧人,由他口述,我大齐人自己绘图。”
婧怡眼前一亮:“四爷曾经深入匈奴腹地,对那处地形应当十分了解,由他来执笔绘图最是恰当。”
小王氏点头:“四郎这一个多月来,就一直在日以继夜地绘制这副地形图。”
婧怡的嘴角已经泛起冷意:“如此行事,摆明了故意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能够更有力地威胁我朝……比如,逼迫四爷迎娶娜木珠。”
小王氏神色凝重,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婧怡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动荡整个朝局的关键……只要沈青云迎娶娜木珠,大齐就有可能歼灭雄踞西北的匈奴,沈青云更将成为千古名将。
多余的只有一个她罢了。
甚至,若她能心怀大义,自请求去,说不定也能成名留青史的一代奇女子。
第110章 急召
听了小王氏一番话,婧怡已不复先前激动。
至少,事情不像成国公夫人所说,只是一件二女争夫的风流韵事。
这样断章取义地故意曲解,是想激起她的嫉妒与不忿,最好能和沈青云大吵大闹,甚至搅黄了这门婚事?
婧怡嘴角露出苦笑,既然是皇上都默许了的事情,难道凭她一个弱质女流,还能扭转乾坤不成?
蒋氏可真是高看了她!
小王氏望着眼前这位面容甜美、神情却沉稳老成的少妇,心下不由暗暗叹气,自己新进门的儿媳妇,年纪还比她还长着两岁,成日里只顾粘着丈夫撒娇买痴,半点不知道督促着读书上进的,自己的儿子本就顽劣,如今看着倒越发不像样了。
想着心里就有些后悔,王氏当年嘴上没说,心里怕是有与林家结亲的意思,但小王氏虽然喜欢婧怡,到底觉得陈家门第太低,因此对王氏的心思只作不知,将此事揭了过去。
事到如今,到底是有些后悔了。
眼下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丈夫林元怀的话言犹在耳:“匈奴一战势在必行,不过不是现在,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朝中局势……只要四郎能与云英郡主顺利成婚,晋王就等于得到了西域的支持,太子将更加势弱。而且,沈家军远在西陲,只认沈家人手里的虎符,皇上对此一直态度暧昧,军中将士的俸禄并并不优厚,较其他镇守西北的军队少了三成不止。但若沈家军成为抵御匈奴的主要力量,情势又将大不相同,别的不说,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招兵买马,更遑论西域人的资助……”话到最后,已隐隐透出即便真的是太子继承大统,沈青云也可以率沈家军入京,助晋王逼宫夺位的意思来。
又叹着气:“我和四郎相交多年,他在战场上是何等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万万没想到竟也会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为一个女子置大业于不顾。”嗟叹怅然之情,溢于言表。
她却听得心惊胆战,忙问道:“皇上春秋正盛,再有十年是少说的,怎么就突然说起这种话来?”
林元怀面色沉重:“都是父亲的意思,想必他老人家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总归,公公和丈夫的意思,如果陈氏真的找上门来,务必将要其中利害关系告知于她,劝他以大局为重。
林元怀说,沈青云此人重情重义,婧怡在关键时刻舍身成仁,他必定会感念在心,等他日大局得定,说不定会重新迎她入门。
小王氏却心中阵阵发凉,她本是性情中人,脾气最是耿直,听完丈夫一席话,脑中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你们男人争夺天下、实现抱负,为何牺牲的总是我们女子?
重新入门,怎么个入法?
沈青云彼时已有妻室,娜木珠身为西域王女,就算大齐不再需要西域人的帮助,邦交总是在的,沈青云对她也要有三分礼让,婧怡又能有什么好的处境?左不过外室或者妾室罢了。
好好的原配,为何要去走这条路?
婧怡也正在沉吟,不过她和小王氏的想法相去甚远,压根就没有往什么小妾、外室那里去。
她想的是,若她执意不肯就范,家国大事面前,胳膊拧不过大腿,说不定会落一个“暴毙而亡”的下场。
而她若与沈青云和离,成为功在社稷的奇女子,说不定也能向朝廷讨个郡主什么的做做,或者,求一大笔钱财?
大齐以男子为尊,但妇人守寡或和离之后,自立女户,也不是不行的。
到时候,日子指不定过得比现在逍遥。
她几乎要为自己的计划拍手叫好了。
眼前却突然闪过一双深邃的眼睛。
他总用那样的眼睛看着她,深沉地、含笑地、火热地,安静地。
他的宠溺与保护几乎令她沉沦,两个寒冷的人靠在一起,终究是产生了温暖。
她不相信世上的男子,眼下对你好,不过贪恋你的年轻好颜色。
但他曾在寂静的夜里告诉她,这辈子只要她一个。
男人在床上的话能信吗?
婧怡猛地回过神来,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小王氏见她这样,不禁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婧怡点头:“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您解惑。”
“但说无妨。”
婧怡语气平静,说得却极慢,仿佛一面说一面还在思考:“既然这桩婚事如此紧要,连皇上都已默许,便是我家四爷再怎样不情愿,想来也无法拖延至今,其中只怕另有蹊跷……还请伯母解惑。”
小王氏一愣,似乎没想到婧怡会问起这个,看了她一会才开口道:“是贵妃娘娘。”
她先将此事与太子、晋王夺嫡之争的微妙关系说了一遍,末了才感慨道:“历来天家无亲情,晋王和太子既然已经走到了这步田地,若真的让太子登上大位,晋王前途未卜不说,皇后是必定不肯放过贵妃娘娘的。换言之,娘娘在此时站出来替四郎说话,实已将自己与晋王殿下置于险境,”叹了一口气,“外界传言,贵妃娘娘最喜爱自己的小侄子,远胜于亲子晋王、鲁王,如今看来,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