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些事之后,你有没有改变主意呢?”
“我改主意了。”叶楠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她明显能感觉得到,孙道说的都是真的。
既然如此,不管是出于对曾经的受害者理应的帮扶,还是对初心不改、自强不息的人的肯定,亦或是出于对这位上了年纪、德高望重,却愿意自降身段亲自上门来恳求他的老人的尊重,她都该答应下来。
当天下午,叶楠便来到了孙道正在执导的戏的拍摄现场。
今天的戏份过后,这部剧就要杀青了,接下来孙导便会马不停蹄地宣布新戏开拍的消息,上一部剧的原班人马几乎都被照样搬了过来,唯一一点不同的就是突然空降剧组的新女主,据说之前是个和娱乐圈丁点关系也不沾的素人。
这情况要是放到别的剧组的话,先不说内部会不会吵个天翻地覆,光是闻风而动的媒体就很够喝上一壶的了。可叶楠第一天来的时候,就有萧景云本人亲自前来保驾护航——这可是腿疾刚好转没多久、萧家现任当家话事的人亲自前来——甭管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这份交情就已经很够看了,连傻子都知道这种人动不得。
但也不是没有挑事的人。
没人敢来触萧景云的霉头,是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萧景云和他们所有人都不在一个层面上。那换个方向想一下,敢在知道了萧景云和她关系匪浅之后还来挑事的,再怎么不济,也是跟萧景云这帮人在一个阶层里的。
普通人要是跟这种层面的人对上的话,先把满脑子的一朝嫁入豪门和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戏码全都收一收的好。毕竟要是让这些人不高兴了,都不用他们亲自开口,他们下一干会察言观色的人就会先一步处理掉这些事情,把地切身教学一下某些不知进退的人,什么叫“螳臂当车”。
——然而曹静就不懂这个道理。
她没什么化,跟那些或创意新颖、卖点独特,或有一技之长的同行不同,她完全只是靠着那张脸和好一撒娇装傻的本事混到今天这个地位的。
没什么化的人就特别容易沉迷抖x、快x等各种直播平台,被上面的各种乱八糟的信息干扰到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正常人的逻辑在他们这里也就越容易歪掉。
于是当躺在医院里的曹静突然接到了个消息,说她所在的公司董事之一、那位留学多年终于归来的楚家养子楚明远要见她的时候,第一时间涌上她心头的,不是某种“在差距过大的情况下竟然能被精准盯上的心惊胆战感”,而是沾沾自喜的轻狂与无穷尽的窃喜:
接下来她是不是就可以凭着这张脸,走那种被包养的、一步登天的剧情了?!
一念至此,曹静赶紧按了铃,叫护工把她的化妆包拿进来,准备好好梳洗打扮一下迎接楚明远。护工被这姑娘的脑子回路给彻底惊得没脾气了,为了不生事端,还是赶紧给她把东西拿了进来。
只可惜一个瘫痪在床的废人,精神气儿都早就耗没了,再怎么收拾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楚明远刚进曹静的病房,曹静就摆出了一副羞答答的模样来,使出浑身解数要跟这位楚家眼下唯一合法的继承人多说句话。
结果这一水儿的媚眼全都扔给瞎子看了,楚明远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半点在曹静的皮相上,只是从怀里拿出了张照片,问道:
“你之前在地铁上见到的,是这个人么?”
——那张照片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真人的相片,而是对着一张画作的拍摄成果。
这张工画一看就知道是好多年前的老东西,哪怕它的主人再怎么用心保存它,画纸也已泛出了淡淡的黄色。可上面的墨痕并没有因着时间的流逝而浅淡半分,所绘制出的人像神韵自然也十成十地传达出来了:
画上的人像看起来比曹静在地铁上遇到的姑娘还要年少一些,最多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目间都是朗朗的好一派自在快活,一袭雪也似的白衣衣角用银线绣着连绵不绝的鹤纹。
这么件衣服穿在现在的叶楠身上之时,丁点儿也不违和,甚至可以说与她过分寒凉的气质相得益彰;但是如果穿在画这位更年轻的这位少女身上的话,便有种把少年人强行套进了大人的壳子里也似的感觉,这么素净的东西,是不该出现在太年轻的人身上的。
“就是她。”曹静的眼一下子便亮了起来:
“楚少,求你了,千万要为我做主!”
第54章
其实说来也不能怪曹静过分鬼迷心窍,实在是楚明远生得好看。
眼下审美正在趋于多元化,对男性之美的评判标准自然也多得很,不管是阳刚英挺还是温柔儒雅,亦或者是少年意气满满的青春活力,变来变去,总归跳不出前置词是“男性”的这么个限制范围来。
然而楚明远却精准地避开了所有的仅限于对“男性之美”的描述词,不偏不倚地一脚踩在了介于两性之间的那条线上,乌黑的长发拢成一束垂在身后,眉目天生含情,未语先有分笑,和萧景云克己冷淡的作风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不知是不是楚明远少年之时曾进修过一段时间的艺术类课程的缘故,他的周身也有着某种过分超然的艺术气质。
当他用那对过分深情、看谁都像是在看自己的毕生爱人一样的桃花眼看向别人的时候,像曹静这样没什么智商更没什么情商、天天脑子里只会做白日梦的年轻女子,一秒钟都不用,就要完完全全地陷进去了。
她花了点时间才回过神来,便发现楚明远正在她的病床前端坐着,双交握放在膝盖上,唇边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曹静已经瘫痪在床一段时间了。她本身就是个过气的末流网红,还没能来得及攒下钱就成了个废人,家里条件也不好,就更没什么钱请护工二十四小时照看着她。
所以饶是医院这边在陡然得知了楚明远即将造访这件事之后,已经拼了老命地把这个房间清理过一遍了,这里的气味还是带着医院的消毒水味、久病不起的人身上的郁郁浊气和些许的体味等各种尴尬的气息,哪怕是修养再好的人坐在这里的话,脸色都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可楚明远不仅半点不悦的模样都没有,还在那里和颜悦色地跟曹静说话呢:
“我当然会为你做主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来,好姑娘,告诉我,在地铁上的时候,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跟曹静说话的时候,那双明亮的、多情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曹静,直把这姑娘给看得脸红心跳;甚至在说话的时候,还很有礼貌地表现出了自己对这个话题的兴,于是上半身往曹静的方向略略倾斜了一下,如瀑的黑发便尽数垂落了下来,甚至还有几缕黑发落在了曹静的背上——
就像是安静地附踞在了人身上的、细长的黑色小蛇一样。
如果曹静再有点脑子的话,就会发现这是件很可怕的事。
一个是已经半瘫在床的过气网红,另一个是握大权、铁板钉钉的楚家下一任当家人,两人身份地位差距如此悬殊先不说,甚至就连单纯的样貌比拼,身为女性的曹静都要在秀美上输给楚明远一筹。
那么楚明远凭什么对曹静以礼相待?
要么是这个女人的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在得到这件东西之前,他不介意纡尊降贵地给这个傻姑娘一点好脸色看;要么就是楚明远此人有着特殊的嗜好,这样的话便更好理解一些了,人都是有悯弱心理的,再加上有这方面的独特爱好,他对曹静的有礼就像是对自家的小猫小狗的宠爱一样,是天生的不对等下的施舍与怜悯。
或者说,不管此刻在楚明远面前的人是谁,他都会以礼相待,都会客客气气、好言好语,因为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区别,可这是不可能的。
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不同之处。家境、衣着、气质、教养……如此种种,均不一样之下,怎么说都要有一两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吧?曹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那要怎样才能对每个人都和颜悦色?是个人就做不到这一点。
——除非在楚明远的眼里,所有的人都是死人。
唯有死亡面前才会人人平等,人人都是一个样子,自然便可以均和颜悦色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