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杜氏心情非常低落,循着她声音的苏星翎正对着她,拉过她的手安慰她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看我不还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吗?”
“你这孩子……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杜氏似在哭泣,声音略带哽咽,“你每次都说你没事,可你吃了多少苦娘也是知道的啊,十岁就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这次又被人追杀,一个小孩子哪能承受得起这种伤害?我每次都让你不要出门,你怎么就不听呢?你快让娘看看,你还有哪里受伤了。”
苏星翎被妇人拉着坐到床沿上休息,随后她站起身让侍婢去叫大夫,苏星翎怕医生看病会瞧出端倪,于是拉住杜氏的衣角不让她去找大夫。
杜氏以为她有意隐瞒病情,更是着急地吩咐侍女去找,苏星翎不依,又是一番拉扯,于是争执之间,杜氏无意间一把将她的衣袖给扯断了——
“念念……”
杜氏的声音非常不对劲。
“怎么了?”
苏星翎一脸不解,她怎么比知道自己眼瞎还激动啊。
“你胳膊上那个东西怎么没了?”
杜氏的声音颤抖不停。
咦?我胳膊上的东西……
苏星翎下意识的摸了摸胳膊,下一秒浑身的毛孔都炸开了。
“你点在胳膊上的守宫砂……为何不见了?”
杜春香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声音非常平稳,平稳到好像在说一件平凡的事情。但大约杜氏是耗尽了力气,她说完之后,苏星翎听到了胡椅在地上杂乱移动的声响。
你问我我问谁。
苏星翎无言以对。
最震惊的分明是她,因为她对此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云、疏、容!
这家伙肯定是罪魁祸首!
亏她还一度相信他,想不到他居然在睡梦里对一个残障人士下毒手,他还是不是人了!
背在身后的手一个劲儿的颤着,苏星翎得在爆发的边缘应对杜春香的盘问,杜春香也此刻也已很崩溃,她怎么知道苏念月这个丫头会惹出一段接着一段的事端?!
她的女儿如此得不害臊,她恨不得立刻和她断绝关系,将她扫地出门,可苏念月她……就算弄出再大的是非他们也奈何不得!
可这样一来,她又如何和上面交代?尚书还在厅中等着答复,闹出这么一出大事,她可如何是好!
她得想想办法。
杜春香先行推门而出平缓心情,几名侍女见夫人心情不佳于是上前安慰,留下的几个在门外低声议论着,虽然听不见门内的动静,但看夫人那表情,恐怕是出事了。
苏星翎显然也坐不住了,她现在、立刻、马上要找云疏容问个清楚!
摸索着从屋中翻出衣裳,苏星翎将皱巴巴的中衣换了,随后一脚跨出房门,直觉告诉她云疏容还没有离开,她铁定要把他找到!
没人拦着她,也没有跟随她,苏星翎抚着栏杆一点点往外行走,最终又来到了当年救过雏鸟的树下。
手指在树干上轻抚,当时细密的纹理早已变成粗糙的沟壑,凸起和凹陷处层次分明,树叶在她头顶沙沙作响,隔得远远的还能听到群鸟的脆鸣。
是了,春季的时候又有候鸟归来了。
这些小鸟们可别像以前那样再跌落下来,我比以往恐高的更厉害,根本就没办法再帮你们了。
“啾啾。”头顶上的雏儿依然叽叽喳喳,树叶间的声响带着清风的温度,拂落了她的长发。
“哼……”
苏星翎低下头,脸埋在一片阴影里,唯独嘴角还在一个劲冷笑。
右手划出一道弧度,毫不容情的像突然降临的绯色身影招呼。
来人撇过脸避开她一掌,随后将她的拳头反握住攥在手心。
“怎么了,念念。”他语气无辜。
“你,说,呢?”少女不怒反笑,脸上阴影更甚。
云疏容头部微侧看了一眼后方,小小的苏府居然藏了那么多暗卫,这并不寻常。
不过这样也好,待会连祁真赶来,他可以借力阻他一会。
他没有时间再在长安停留了,他必须要离开了。
“念念,你听我说……”
“听你妹啊!我现在看到你就生气!”
苏星翎哪里知道他时间紧迫,只在一个劲发泄怒气,“你跟我说清楚,在我受伤那段时间到底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我……”
人已经在三里之外了。
凝神听声的少年并未听清,他只是吻了吻她的头发,安抚她的情绪道:“嗯,你不用害怕,这样没事的。”
死狐狸,我说我守宫砂没了你跟我说这样没事?!到底有没有点惭愧的意识!
苏星翎跳脚了,她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咬牙切齿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做……做了那种事情你就想跑吗?”
已经在三里的范围,不出意外就快到了。
分神的少年只注意到最后一个‘跑’字,他于是连贯前后理解了一遍,继续点头:“现在自然是要走的,但我承诺,我还会回来。”
“……”苏星翎无言以对,她的脸色终于绿了。
她怎么就碰上了这个吃抹干净还不负责的混蛋!
“渣……男……我现在就替天行道废了你!”
二里。有杀气。
少年突然低头吻她,堵住了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苏星翎一愣,随后退后了几步想避开他,云疏容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按在树干上,随后欺身压上,闭上眼睛用力亲吻她的唇。
少女被他的力道压在树上不能动弹,两人之间的间隔被无限压制,几乎是紧紧贴在了一起,完完全全,清清楚楚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
他的唇带着炙热的温度吻她,好像夏日阳光晒在皮肤上滚烫的感觉,炎热的贴着皮肤的痛楚让她想落泪。
眼角已有晶莹泪水溢出,少女微微撑开双眼,一直以来灰暗的视野开始朦胧着点亮,先是白茫茫的一片,然后曲折的视野中开始出现了斑斓色彩。
落入眼前的首先是一张无与伦比美丽的脸颊,他还闭着眼,她只能看见少年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扫出的弧形阴影落在了白瓷一般光滑白皙的肌肤上。
视线更远一点,她看见他乌黑中泛着幽蓝光泽的长发,如海藻般倾泻在他的肩膀,他的头上戴着的发簪如此眼熟。
“小狐狸……”苏星翎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主动回吻他的唇,将离别之吻加重加深。
随即她微微扭过头,在他耳边轻声挑衅道,“我看见你了,你跑不掉了。”
树影婆娑,落在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上,光影迷离的好似一场永恒幻境。
踩碎脚下的波光,风中有翻飞的绿叶穿花而过,被挑衅的少年丹唇一勾拉开距离,这是苏星翎第一次看见云疏容的脸。
词人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她原本是不信这话的,可见了云疏容她才知道此话不假,他之容色分明将‘郎艳独绝’发挥到极致。
没见过这样的一张脸,分明妖冶无比却毫不杂糅任何娇态,浑然天成的艳骨任何人都无法模仿。
那是天边遥不可及的红月,安静绽放在脚下无声引诱人犯罪的罂粟,他的妖魅不需任何装饰,也不需任何矫情的姿态,只是站在这里,便从骨子里溢出一股勾人心魄,浑然天成的美感。
你看他多美。
苏星翎的眼神已被诱惑,而她被诱惑的模样又再次将云疏容诱惑。
他再度低下头,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他要把她牢牢记住。
他的眼睛是氤氲了朦胧山雨的湖水,荡漾着半含春色的青碧,分明那么明媚却透着世上最深沉难解的光泽,微翘的眼角保留了他所有隐藏的情绪,含情的眼眸中笼着慵懒还未清醒的神态,留情不留情,含笑不含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又有谁分得清。
他不是高高在上,以俯视的姿态看向人间的月中仙子,他是扎根于你心脏,微笑着撕裂你胸膛的恶魔。
“我说过,你的猫不会离开你。你是我的。”
最后一句轻喃的话语在风中消散。
绯衣少年在满天飘舞的绿叶掉落前深望她一眼随后原地消失。
“云疏容!”
苏星翎失控的大喊了一句他的名字,她喉咙里的鲜血直往外涌,嘴巴里都是血腥的味道。
她站在原地甚久,一直到脑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