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掏出刀片将深深刺入车身的部分挖除,一个完整的箭头就拔、出来了。
苏星翎蹲在地方借着月光来回翻弄着箭头,这种材质的箭头质地坚硬,并非寻常武器,再者想不到皇城里居然也会有人公然行凶……她唯一的线索目前只有这个了,改日得去找个铁匠问问究竟。
八月十五之夜发生的一切事情,众人都像是有默契般绝口不提。
岳鸣自从一脚摔下坑,变得和苏沐霖一样虚弱,成天躺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叫唤,大夫说他是掉进坑里崴了脚,过这么几个月就好了,杜春香连连点头赶紧去伺候自家心肝宝贝,殊不知岳鸣的手脚永远都不会恢复如初了。
那天晚上失踪第二天平安回来的杜春香,并没有提起当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没有过问。而花妍,那个一直服侍苏星翎的小侍女,自此从苏府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之后的每一天,苏星翎都像以前那般平静的过着,只是杜夏荷对她管教的更严了。
她将她的房间搬至自己院落,每天督促她读书写作,她周围的侍女全部换上了从杜氏娘家带来的人,就怕上次的情况再度发生。
她不许她到处乱跑,上街的时候必须有人陪同,连她在茅坑上蹲坑蹲久了都有人噼里啪啦的过来敲门,生怕她在里面又出事。
超无聊的苏星翎洗完手咬着笔杆在纸上涂涂画画,形状奇奇怪怪,她又随便添了几笔,那张纸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哭泣的孩子的模样。
“……”苏星翎无言的看着这幅涂鸦,心里想到了谁。
门外黄莺的脆鸣一声接着一声,那只被她捧回鸟窝的稚儿早已长大。
入冬之后,天黑的特别快,眨眼间那高悬在空中的明日便已一路西移,寒冷的夜晚即将到来。
你现在还好吗?
云疏容。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蜷缩在墙角,脏乎乎的脸上满是惊恐。
面前的孩子持剑站在她面前,一双翠色的瞳孔在幽暗的光线下晦暗莫名,他的剑指向她,手中剑气蓄势待发。
“别,别……”
她一路倒退着直到被逼至血池尽头。
翻涌的鲜血瑰丽炎热,状如岩浆,中间沸腾的气旋在不停吐着气泡,她的小腿刚抵在血池边缘就被沸腾的液体灼伤。
小女孩顾不得疼痛,她全身的注意力只集中在眼前,随时能要她命人的身上。
眼见来人逼近,她突然跪下了:“小哥哥,求求你别杀我,我是被坏人抓过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了我……”
云疏容犹豫。
师父抓了这个无辜的女孩过来让他练手,他又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对于手无寸铁之力的人,他有些难以下手,因为他总会想到一个人……
小女孩见着他迟疑不决的模样松了口气,方才惊恐的眸子忽而蒙上一层暗色,她向他轻声道谢,随后低着头匆匆忙忙从他身边走过。
擦身而过的刹那,四枚铁钉带着嗖嗖凉风直扑云疏容命门!
第13章
云疏容反应极快,在他听闻风声的同一时间,左手隐藏的匕首便已旋动,一转,一提,一拨,四枚铁钉被轻松弹开。
女孩见状再度出手,十六枚铁钉同时发出,云疏容足蹬石壁而起,身轻如燕,他以匕首拨开扑向面前的铁钉,却在抵挡之际被其中一枚险险擦过脸蛋,斩断一缕碎发。
女孩蹙眉急往后退,未行多远便被身后多出来的一只手掐断了颈骨。
“师父。”云疏容抱拳。
从暗处走进来的紫魇抚了抚衣袖,将尸体随意的丢弃在了地面。
“徒儿,你又忘了为师说的话了么。”
他语气平缓,“心软,仁慈,优柔寡断,天真善良的并不能成为你的本性。”
云疏容回应:“可我对弱者难以下手,对无辜的人也是同样。”
紫魇轻笑:“三月不见,你竟如此‘心地善良’,为师说你什么好。八月十五那日充满血性的你去了哪?别忘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么做只会毁掉你自己。
所谓浩然的君子之意,只是一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正义人士编制的法则,可在弱肉强食的地界,你需要的只是不择一切手段学会强大。
这个丫头是魔域培养的死士,一生只遵从一个主人。很不巧,她的主人就是白骨,所以她只会用尽一切力量杀死你。
你看她弱小的模样开始犹豫,而你又差点因为你的犹豫受伤,你的双眼被表面蒙蔽了。容儿,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云疏容沉默:“师父,对不起。”
他的徒弟在几个月前还保留着充分的野性和警惕性,可自从和平常人家的小女儿相处太久之后,属于孩童的弱点便再度暴露。
或许他曾经渴望人间带有温度的真情,可他不能,他的遭遇决定他只能为复仇而活。
紫魇抚着他的发顶:“以后你经历的会比现在的更加复杂,舍弃你所有的幼稚和不成熟,不要让谁成为你的致命弱点,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你为魔,又何须遵从所谓正义道德,待你强盛之时,你所开辟出来的世界即为不二法则。”
男孩的眼睛静静的望着远处云雾围绕的冰冷群山,如同一只高山的苍鹰高傲的蜚览着属于自己的地界。那里是他曾经生长的地方,而他,很快就要回来了。
以杀止杀,划分阴阳。
即使是连家的人也不知道青草谭瀑布下掩着一道石门。
这里常年流水潺潺,花草相映,透过瀑布经常能看见一道美丽的彩虹。清脆鸟鸣阵阵回响,水中鲤鱼戏水莲间。
瀑布前有人前来,忽略周围明丽的风景,来人伸手轻叩瀑布里凸起的岩石,反复敲击三下后,整个瀑布忽然停止了流动,待瀑布最上层的水面抽干之后,那堵掩在瀑布之后的门完全的显现在了来者眼前。
“师父,徒儿来看你了。”来者将手按在石壁上轻声低语。
石门缓缓自面前打开,门里经年缭绕的冷雾透过打开的门缝挥发,在周围的花草上点缀起一层白雾。
那抹白色的身影进入石门之中,随后石门慢慢合上,门前的瀑布再次开始流动。
门里并没有门外的世界色彩缤纷,这里只有终年不化的无规则冰块,水流冻结凝在高空摇摇欲坠的冰柱,干冷的地下冰面,以及停在最前方沉睡在万千夜明珠中的一座冰棺。
她安稳的睡在这里至今十年,十年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过来探望她。
“我那么久没来看你,你会生气么,师父。”
纤小的手掌抚着透明的冰砌的棺盖轮廓,万千柔和的夜明珠将整片晦暗的空间点亮,棺盖里面阖上眼的女子容态清晰的展露在自己眼中——
长长的乌发垂落在肩头,隐约犹能闻见发间清香,一朵素梅花钿寂静地绽放在舒展开的眉间,苍白的花色好似早已凋零的生命。
她穿着最喜的藕色三绕曲裾安详地睡在窄小的冰棺里,两截如莲藕般的手臂交叉着放在胸口,手腕上系着下葬前他扣在她手上的红绳。
她的神态安详,面色红润,仿佛刚刚睡着一样,她长长的眼睫毛在细微的冷风中甚至还在微微跳动,让他忍不住想叫醒她。
“我想我可能是疯了。”
映在透明棺盖上的银灰瞳孔里闪过些许自嘲,天知道他是多么的想唤醒她。
花辞镜,这个永远活在他记忆里的女子,她清雅绝伦的面孔一直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十年过去,从未消散,反而记忆更深,
她的一颦一笑就像耕种在血液里的毒,每每想要忘记却清晰浮现。
有些前程往事,牢牢根植在骨髓之中,连根拔起时会疼得连心脏也一并碎裂掉。
他也不远忘记,他对这种痛苦甘之如饴。
“前几个月碰到一个有趣的孩子,多亏了她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起了变化。”
他的手轻划过冰棺表层,手指留恋着冰的温度,“我想或许她就是你留下的那一半谜题?呵,你总是让我又惊又喜……”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属于思念的言语只能由两人知晓,直到最后不可耳闻。
再度抬起头时,他面上的表情早已冷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