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谓每走一步,皆步步生莲。
“小娘子,到了。”领路的小厮突然说道。
薄菀菀点点头,倚云上前推开了门,对方躬身下去。
入眼处更是叫薄菀菀彻底惊呆。
她来到的不是一处房间,而是一处宽阔的平台。
平台外是郁郁葱葱的竹林树木,光是清风拂过,就好似一首上古歌调。
在最右边,有处只能过一人的转角阶梯。
她恍然想到,怪不得刚才穿过走廊,听不到两旁的房间一丁点谈话声音,原来此处别有洞天。
“小娘子,我家主人在下面,请您独自下去。”不知从哪里出现一个身形伟岸挺拔的武人。
薄菀菀和倚云都吓了一跳。
“不可,我也要一直陪着我家娘子。”倚云一脸倔强站出,并不为对方身形所惧。
大汉没有吭声,只是定定看着薄菀菀,眼神中毫不隐藏此事毫无商量的意思。
“好了,我去就行,倚云你在这边等候。”她出声说道。
倚云一脸不忿,几次想开口,都败在了薄菀菀坚定地目光下,良久,她才叹了口气,“那好吧。”
薄菀菀笑了笑,随后转身朝大汉点点头。
跟着下来后,才发现这里好似不是长安一样,没有喧闹人声,只余山间竹声鸟鸣。
脚下是绿草而成的茵褥,走在上面分外绵软。
鸟儿也不怕人,察觉到她,还歪着脑袋看半天。
薄菀菀心中越发觉得那主人不同凡响,心也因此暗暗提起,开始琢磨怎么谈价。
大有叔这些年也没少被父亲分战利品,家底比好多皇室贵勋还要厚,但长安的宅子却异常昂贵,除非赏赐,否则一般人是买不起也买不到。
万一价格太高,娘肯定愿意出手帮忙付一些,但齐婶子肯定不要。
胡思乱想间,没发现自己已经深入竹林深处。
“主公,薄家娘子已到。”大汉的声音让她回过了神。
抬头看去,远处草地上,站着一位男子,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宽袖,身上无任何配饰。
衣摆上,还带着草屑,只有头顶,用玉簪松松盘起了发髻。
此时的他面前站了几只梅花鹿,正在用松饼喂养它们。
薄菀菀心中奇怪不已,不明白怎么是这副样子,心中异样感越拉越重。
正准备回头问大汉,却不知对方什么时候又消失不见。
刚一回头,却发现那人也回过了头,一双异常黝黑,却又带着点暗蓝的眸子直直看着她。
看清面容,她一口气卡在了胸口,几息后才喘过来。
随后马上低下头,身姿要多恭敬有多恭敬,“二,二皇子殿下……”
薄菀菀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心中只充满了无限懊悔。
怎是这尊杀神!
“表妹。”男子低低唤道,语调竟还有一丝亲切。
她不由自主退后两步,却未发现掩藏在草中石块,一下子被绊倒在地。
整个心也被摔得一震。
“怎么这么不小心,起来。”贺兰琛上前两步,伸出了犹似玉竹般的手指。
她盯着他修剪整齐的指尖,想到了前世临死前,就是这双手,扔下了对她全家的斩令。
不,不能想,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眼中的恐惧压去八分,只余两分藏在眼底。
嘴角勾起笑容,伸出手抓住了眼前大手。
轻轻带力,她整个人重新站起来。
“二表哥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她脸上对着笑,礼貌且不失亲切。
这是她自重生以来,就没事对着铜镜练习出的表情,毕竟此生还有太多人需要面对,面上露馅就不好了。
至于刚才……的恐惧,嗯,摔倒所致。
下了定论,面色越发从容。
贺兰琛看着眼前少女,眼眸由好奇转为叹息,似乎是可惜于对方掩藏住了那颇为有趣的一抹神色。
“表妹,没想到买家是你。”贺兰琛笑了笑,轻声说道。
她看着对方无害友善的模样,心中只觉得格外不适应。
“是啊,此次来主要是想和表哥谈下崇仁宅子的事情。”她不愿多话,直奔主题。
“不急,来,这边坐下说。”话落,贺兰琛转过身开始带路。
薄菀菀深吸几口气,不得不跟在了对方后面。
转过这片竹林,入眼处有片松木低台,台上摆放案几蒲团,上置玉壶玉杯,角落焚香,旁边搁置一把七弦琴,琴旁还散落着几张宣纸。
“坐。”贺兰琛坐在了案几对面,径直执起玉壶,倒入杯中。
清香醇厚的酒香,从杯内缓缓飘出。
“要来点吗?”他端着杯子的手微微向前,出声问道。
薄菀菀愣了愣,微微摇头,“不,阿菀从不饮酒。”
贺兰琛微微一笑,似乎颇感意外,也不推让,径直收回,出声道,“表妹从小长至陇右,相传那里的女儿丝毫不输男儿,别说我手中这清酒,就是烈酒,表妹似乎也不应该不在话下。”
薄菀菀一噎,忙开口,“的确如此,但阿菀从小身体不好,养在闺阁,平日闲时,只习得书画于琴棋。”
贺兰琛呵呵笑出声,也不说话,兀自再倒一杯,待琼浆入口,才转头单手拿起角落的七弦。
“来,谈一首,如果好听,宅子的事好说。”
薄菀菀看了眼,竟是大名鼎鼎的上古名琴焦尾,这把琴她前世听说就在彼时已经成为摄政王的贺兰琛手中,相传十分喜爱,从未轻易示人。
没想到今日,却一饱眼福。
第21章 哀求
她轻轻拿过,才发觉琴身异常沉重,明明刚才贺兰琛举起之时,明明格外轻松。
顺利的将琴拿过,放在了腿上,展开双手,轻轻放了上去,拨动了几下琴弦,听了下音。
刚准备拨动琴弦,远处吹过一阵清风,带起一片竹声。
顿时,她的心中便有了曲。
甫一开音,便带着上扬的升调。
曲子是燕朝旧曲《长安花》,表述初春时分,百花盛开的壮丽场景。
薄菀菀初谈时略显滞涩,但很快,越谈越顺,曲音流畅,每一个音符,都落在了恰到好处的位置。
天地清风,竹声相伴。
直到最后一个调子落下,她才长长出了口气。
一抬头,就看到贺兰琛望过来的目光,心神瞬间回笼,想到了今日来的目的。
“表哥,那宅子的事情……”她忐忑的问,眨巴着眼睛,一副无害的模样。
她大约没有发现,往日每每哀求父母亲的时候,便会露出这副模样,每当此时,所有心愿无不达成。
贺兰琛嘴角划过一抹微笑,随后迅速收归。
“不行。”
“啊?”薄菀菀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贺兰琛转过头,也不去看她,径直举起酒杯,往嘴里灌了一口。
“这宅子是本王外祖父的,不能卖。”
薄菀菀一头雾水,外祖父的宅子怎么能在你手里,这不太应该啊。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对方在骗她。
“表哥若是不愿,直接说就是,阿菀又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何必找这样借口。”
语气俨然已带上了责怪。
贺兰琛转过头,微微抬起下颌,“你意思本王在诓骗你?”
她低头搓着指头,也不看他,但显然默认了。
“呵呵。”贺兰琛笑了两声,眼神颇有点凉。
“五年前,大穆还未攻下长安,只占据了长江以南,彼时本王的外祖父冯永,已为燕末最后的鸿儒,以一己之力,保存长安读书人,让他们在这乱世中得以生存……”
薄菀菀不知何时转过了脑袋,心也提了起来,因为这个事情,她前世根本未曾听说。
“后来呢……”她问。
贺兰琛转过头,神情落下两分,突然不想开口,“后来你不必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好似瞬间被堵上一块大石头。
“好,既然如此,阿菀告退。”她也来了脾气,将焦尾放在地上,站起来就准备走。
“但本王在崇仁还有一座宅子。”
已经走出去的身影瞬间停在了草坪上。
薄菀菀要紧嘴唇,心中反复较量,到底是走还是回头。
“那宅子就在东北角,如果我没猜错,离你家似乎不远。”
这杀神不好惹,她才不会在信他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