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麦另一边的技术员立即快速说:“是棣花今年的学籍制度改变问题,程勇到了学龄的两个女儿不符合学籍要求,无法报名,然后有类似黄牛的人员谎称有手段可以搞到学籍名额,程勇因此被骗了三十万。”
“案子破了吗?”
“这个诈骗犯应该是老手作案,非常谨慎,他们又采用的是现金交易,所以暂时还没有……”
刑侦队长没听完就狠狠关了耳麦,这都是什么事!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刚一转头,专员已经带着程勇的妻子走了过来。
专员也是谈判专家的徒弟,主攻犯罪心理,刚刚上来的路上已经负责跟蒋秀敏快速沟通过。刑侦队长却有些没来由地犹疑,再三跟专员眼神确认后,凝重地跟蒋秀敏最后确认:“现在的情况非常紧急,但尚可挽回,所以有一丝办法我们都愿意尝试,拜托你了。”
蒋秀敏面容非常憔悴,甚至因为丈夫做了这样的事有些惶然抬不起头,听到刑侦队长的话连连点头:“我晓得,都晓得……”
刑侦队长心里松了几分,端详的目光从她脸上收回,用通讯器提醒上面的谈判专家:“罪犯的妻子已经到达,请注意配合,再提醒一次,请注意配合。”
蒋秀敏在从背坡走上去前忽然看了刑侦队长一眼,他嘴里刚刚的“罪犯”两个字好像刀尖一样凌厉地刮着她的耳膜,让人忽然有些恍惚,就好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来了这里,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宋副先等一下,我们最差的情况,才会让你上去。”刑侦队长这个时候了,并没有再注意蒋秀敏,而是马上走向已经到了几分钟的宋端,跟她详细确认情况,最后重复:“我们的谈判专家评估,罪犯现在的心理状态非常不稳定,一旦察觉到有人悄悄靠近,极大可能会诱发不可逆的极端冲动行为,有可能会伤害人质,也有可能会带着整辆大巴车一起滚翻下悬崖。
宋端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的概括和强调,另外半边心神一直静静注意着上面谈判专家和程勇的对话。
刑侦队长说:“所以你最重要的是不要试图靠近,务必稳定罪犯的情绪,能说服最好,也可以视情况做出周旋,至于这个过程中做出的适当承诺,我们事后再按流程详细商量解决办法。“
宋端忽然看了他一眼,毫不遮掩地说:“一旦有什么承诺,到时候需要处理的也是我们不是你。”
刑侦队长非常郑重,似乎有点生气:“我以为您知道,不管任何时候,我们警方都不能向罪犯妥协。”
“我当然知道,”宋端瞥开视线没看他,“所以承诺和妥协是一样的,一旦这么做了,无疑是在告诉其他潜在的犯罪分子,做不到的事情还可以有这种解决方法。”
刑侦队长突然站直了一些,似乎对这位教育局指派出来的人有些意外。但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山顶上的蒋秀敏忽然大声说了句:“孩子爸,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了,大不了俺就陪你一起死……”
现场陡然安静了一秒,程勇情绪忽然失控,大吼着:“滚,都给我滚,谁让你们把她找来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这个老师杀了,你们信不信?啊?!……赶紧给我滚开……”
刑侦队长暴吼:“赶紧把蒋秀敏给我拉下来!”
“我要见教育局的人!让教育局的人来跟我说……还有记者,我还要记者……你们都滚,快滚!”
“好,好……”谈判专家立马安抚他,“我们马上就去安排,你不要冲动,否则有什么要求都来不及……”
宋端和刑侦队长在反背坡同时想到,程勇想要记者一起在场,无疑是想要这场挟持谈判被记录下来,有个见证。在他眼里,这样的话政府出于公信力,事后就无法更改和抵赖妥协的条件。
刑侦队长立马跳上车,开向山脚下。宋端则没有动,一直靠在背坡的一棵树上,安静听着谈判专家和程勇的对话。
山脚下聚集了非常多的人,整个警戒线被围得水泄不通,车里已经看不到里面情况,程声也跟着孟羡舒跳下了车,旁边跟着扛了摄像设备却没打开的周刘云。
作为本市社会外勤记者,熟悉市局刑侦大队长是必做的功课,所以刘仪伟刚跳下车,立马就有一堆记者涌了过去。
“刘队,现在现场的情况怎么样了?”
“刘队,我听说已经有一名老师被刺身亡了,是真的吗?”
“刘队,请问刚刚上去的是否是大巴车司机的妻子和教育局的……”
“暂时无可奉告,都让开,让开!”刘仪伟竭力忍着好脾气,在推搡的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后,忽然看向一边默不作声的孟羡舒:“孟记者。”
所有人一愣,现场暂时安静了片刻,刘仪伟立即接着说:“现在需要你帮个忙,孟记者请跟我过来。”
孟羡舒有些意外,她虽然肯定也是熟悉刘仪伟的,但平时并不爱跟这些刑事案件,所以跟这位大队长说不上有多熟,这么突然被点到,心里其实也有了几分猜测。
她弯腰进去的时候,周刘云也掂着摄像机跟上,孟羡舒却拦了他一下,有考量道:“不要跟。”
刘仪伟则是回头说:“不,跟着一起。”
孟羡舒和周刘云同时愣了一下,立即同时上车,留一帮记者和摄像在身后面面相觑。
上山的路上刘队再次把情况说了一遍,只是简略了很多,重点嘱咐孟羡舒和周刘云,“你们在旁边做出记录和拍摄的样子就可以,尽量不要说话,明白吗?”
孟羡舒眼睛望着窗外嗯了一声,周刘云点点头。
天色愈发阴沉,但不太亮的光线还是从林叶间斑驳投了下来,在人脸和地上落下朦胧的光影。
这种场合下的重逢,也不知道该说巧合还是确实有什么缘分。
宋端靠在树上的身形一动未动,目光穿过了很多棵树静静投在孟羡舒脸上,孟羡舒却没有跟她对视很久,挪开后就跟旁边的周刘云说了两句什么。
这会儿谁都没有心思说闲话,在程勇的情绪快要到达暴躁边缘的时候,宋端接替站到了谈判专家的位置,孟羡舒和周刘云也在不远的地方架起了拍摄设备。
程勇很谨慎地在帘幕后不同的位置一闪而过,他并没有怀疑孟羡舒的记者身份,却向宋端确认:“你真的是教育局的人?”
宋端只简短说:“我十天前见过你,在教委门口的石楠树下,你穿着蓝条纹的衬衫和褐带凉鞋,举着牌子。”
孟羡舒忽然看了她一眼。
程勇立刻就打消了怀疑,但在他说话前,宋端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张口先说:“你想怎么样?”
刑侦队长忽然凝起表情,握紧了通讯器。
在谈判中,这种行为显然意味着将主动权潜移默化地交到了对方手里,程勇本来就等着她问出这句话,所以这么一来反而有些犹疑,尽量判断着对方的意思说:“我要我的两个女儿今天就能上学。”
但宋端显然并不是为了给他送菜,所以在程勇话音还没彻底落下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说:“那不可能的。”
就好像这两句话只是过个台词一样,让对方知道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气氛陡然一凝,程勇声音厉了起来:“你是什么意思,不在乎这一车……”
“意思是报名没有那么快,至少明天才能上学,今天不可能。”宋端面不改色地说着最没厘头的话,程勇反而愣了愣。
“那你是答应我的条件了吗?”他小心地问,唯恐落入了对方的什么圈套。
“不是我答应了你的条件,而是你们本来就有上学的权利,这是□□赋予公民的。”宋端说得很慢,观察着大巴车,“但是我需要先确保人质的安全和情况,接下来才有商谈的余地,你可以先让车里的老师跟我说话,确保孩子们现在都是安全的。”
程勇有半天没有出声,宋端立即顺着问:“老师受伤了是吗?”
随车的女老师是受伤了,程勇最开始就用准备好的刺刀刺了她一下,然后用买来的手铐将她拷在了座椅上,这会儿应该是有些失血过多。成年人毕竟比孩子难控制的多,无法被恐吓住,他不敢冒险。
而整辆车被遮得严严实实,外面的人并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宋端再次说话:“我再强调一遍,在事情没有发展到实质性的不可挽回前,在所有人质没有切实受到生命伤害的情况下,所有事情都有转圜和可商量的余地,所以确保人质的安全非常重要,有一名人质出事都不行,要不然我没有再跟你谈下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