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间，还有何事需要理清？”赤玉怯生生地问。
“想向你赔罪。”
“何……何出此言？”
“许青说他已经告诉过你了。他的兄长，当年是喝了我下的毒才死的。”
“这件事……不用向我赔罪。”
“许家如今害了我们山庄上下，我自认与他们两不相欠。”
“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
“我以前想害你，单单是因为想要跟他许青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只是没曾料想到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他眼里我只是棋子、是仇人罢了。我也是这些天才想通，你不过也就是个被我和他连累了的可怜人，本来只该嫁给许赫当你的少将夫人，却掺和进了这趟浑水。”
“都是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她朝着地面轻轻摇头。
“你说得对。”她点头。“我爹虽然死了，可许青也没见落得什么好下场。我也不想像爹一样，余生都为了恨活着。我要把这京城的纷纷扰扰全忘了，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我没想到你能这般释怀。”赤玉朝她笑笑。
“那时我眼里只有他许青，自然是鬼迷心窍一般，执迷不悟。如今我看清了，他不值得我执着。”
“那就……一路顺风。”
“告辞。”
“小姐，游夫人今日那些话，都不太像她原先的性子了。”
“你怎么想？”赤玉问小吉。
“会不会有诈？”
“我觉得不是。”赤玉若有所思：“我觉得，她的话里至少有一半是真心的。”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就只是为了告诉我，即使我此时愿意回去和许青同甘共苦、陪他去蜀地共度余生，也只是因为她放过许青了，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本事。”
“她为何会此时抛下二少爷呢？她的娘家已经没了，即使不愿跟着二少爷去蜀地，她留在京城、待在许府也比独自远走要强吧？”
“许青的爹爹和大娘都知道了她下毒的事情，别说是许家，她光是想在京城待下去都不得安生。”赤玉站起身，“别想啦，咱们进城去瞧瞧许青吧。”
“可您兄长上回说……”
“咱们当心些，不让人瞧见便是。”
“行。可小姐，您——想去跟二少爷说什么？”
“怎么了？你担心我脑子一热，就要跟着他去蜀地啊？”她一眼看穿小吉的心思，调侃道。
“是。”她直截了当地回答。“二少爷如今孤零零一人，您去一看，可不得心疼吗。”
“我若是真要随他去蜀地，你会舍不得我吗？”
“不会。”小吉低着头回答。
“你好绝情啊！”赤玉惊讶道。
“我会跟着你们一起去。”
她笑笑。“你光说说就好了。蜀地太远，从这京城去的人，多半有去无回吧。”
“您好像，真的长大了。”
赤玉轻轻一推，府门便直接开了，整个许府都空空荡荡的。她和小吉找了半天，才发现许青独自坐在西院，正呆愣愣地看着天空。
“你看什么呢？”
他回头：“你回来啦。来，过来坐会儿吧。”
“其他人呢？”
“结了钱，打发他们各自回家了。明日皇上就要派人来收这宅子。”
“那你这些行李怎么办？”
“打算暂放在爹府上。”
“方才我见着琦君了。”她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她跟你说什么？”
“说她要走了，放下这京城的一切。”
“是啊——我也终于，能放下这一切了。”他叹气。
“何时启程？”
“下月初三。”
“路上打点好了吗？”
“找了镖局送我过去。”
“你原本是不打算跟我告别，直接上路？”
“不错。”他饮尽一杯酒：“我怕舍不得。”
“我看你是想去蜀地，找个当地的富家小姐当新媳妇。”她用胳膊支着脸，跟他开玩笑。
“我不会再娶。我许青的夫人，就只你一人。”
“花言巧语。”
他不与她争论，起身回书房，拿了一个锦囊过来。“原本打算送去将军府交给你父兄的，既然你来了，就直接给你吧。”
“这锦囊里装着什么？银票？”
“只是休书。”
“你又要休了我？”
“我只是觉着，不管用不用得上，给你备着好些。”
“这锦囊倒是别致——难得在这样的小物件上见到这么精巧的刺绣。”她转了话锋，不再问休书之事。
“小时候娘给我做的，这些天收拾家当才翻出来，想着送你。”
“那我收下了。”
“你也送我点儿东西，给我留个念想？什么都行。我带去蜀地，看着也开心点儿。”
她咬牙，一看便是要宣布什么重要的决定。“你带我一起去吧。”
“莫要说这种话，我会当真的。”
“我是当真的。我今日来就是想问你，你若是肯答应余生对我一心一意，我便跟你走。若是你到了蜀地还想像过去似的，关着我、冷落我，再去迎娶几个妾室，我就收下这休书，权当你许青死了。”
“那是蜀地，不是京郊。你可得想好了。”他神情严肃。
“我自然想好了才来的。”
许青看着她，没有再开口。过了会儿，他从石凳上起身，朝着泥地，直直地跪了下去。“我许青对天发誓，从今往后对薛丹瑜不离不弃、别无二心，若有违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赶忙去拉他，扶他起来：“你记着这话就是了。”
“你要跟他去蜀地？”
“是。我今日把手上的四张田契地契一并带来了，大哥你要哪张？你挑一处，二哥再选一处，当作将来给你们成亲的贺礼。剩下两张就交给父亲，向他换些银票。”
“妹妹，你别是被那许青花言巧语给唬着了吧？蜀地偏远，到了那儿，就算你受了欺负，也找不着我们了。”
“你们外出打仗不在京城的时候，我也没出过什么事儿，这回也一样，没大碍的。只是不知你们三个没了我，会不会整日以泪洗面，哭喊着要去蜀地看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这么顽皮。”
“大哥，若是待会儿父亲责怪我，你帮我说说话呗？父亲本就不喜欢许青，要是听了这话，真要跟我断绝关系怎么办？别的不说，他要是不肯换银票给我，你妹妹就只能身无分文地去那巴山了。”
“哥哥懂啦。”薛玄瑶起身，从柜子里取出几张银票：“拿着吧。”
“谢谢哥哥！”
“去了那儿之后，尽快给自己置办点儿东西，不要万事靠着他。若是他欺负你，就写信来，大哥去接你回京城。”
“妹妹心里有数，大哥不用担心。”赤玉笑着看他：“要是父亲和二哥都像您一样通情达理就好了。”
“这样大的事，为何他不来说，要你自己来？”薛将军问。
“是我让他别来的。他牵扯进那样的事才被贬谪，不好跟父兄扯上关系。原本我也该尽量少往将军府来的，只是此次一别就不知何时再能见到父亲，所以还是想来向您辞行。”
“也不知我戎马一生，为何生出你这么个只会为情所困的女儿。”
“女儿确是没出息。可要说是为情所困，父亲为何不能想成我随了您，所以忠贞不渝、一往情深呢？”
“伶牙俐齿倒是随你母亲。”
“父亲不责怪我、也不挽留我了？”
“挽留你做甚。你既已跟他扯上了干系，自然这辈子都逃不掉了。去蜀地倒也好，免得他许青日后再生出些牵连九族的事端。你父兄本就是四处征战之人，不怕路途艰险，日后总能有与你再见的时候。”
“父亲……”
“想要银子直接去找管家。”
她听见这话，方才生出的一丝伤感即刻被熄灭了，只知道傻笑：“谢过父亲！”
“你可知道，父亲当年为何要劝你嫁那许青？”
“不就是因为这京城盛传我生得丑陋，您怕许赫哥哥去世后没人再来提亲吗？”
“你是我薛恕的女儿，别说那是谣传，即使是真的，这京城也缺不了想跟我们薛家结亲的人。”
“那是为何？”赤玉这才有些好奇。
“许青这个人，是许赫率先跟我提起的。”
“许赫哥哥跟您提许青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