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快快跑...”余好依的小手一直紧紧的握拳,微微颤着。
练启舒让余好依先离开小竹林,往村子里跑。两个男人肯定不会离开很久,找不到相机自然就会意识到可能有诈。
他们回到小竹林之后,发现余好依不见的话,肯定会追上去。通往村里的大路就一条,一个小女孩能跑得出他们的手掌心?
很难。而且村口非常好守,只要在村口守株待兔,一样也逃不开。
练启舒静悄悄地趴在草丛里,呼吸声轻飘飘地融在虫鸣声中。
“人不见了。人逃掉,刚才你没打死结?”相机男没有找回他的相机,再加上回来小竹林之后发现余好依跑掉了,对同伴说话的语气并不好。
“闭嘴。就这几分钟的事,她那么小能跑到那里去。看一下她往哪跑,几下就追回来了。”而且,他刚刚打的绳结明明就死死地缚紧了,那个小女孩不可能自己解开跑掉。
除非......
男人把手伸进裤袋里,全身的防备像是一把伞一样撑开了。
除非有人帮她解开了,还带她逃走了。
如果是他要帮的话,会让她逃回哪里呢?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这周边又偏僻、又荒无人烟的。
“你现在跑去追她。去村子里的那条路。”相机男听到他的话,脸上有着疑惑,但还是乖乖地转身准备往村子的方向走。
趴在草丛的练启舒有点慌,这个时间点,余好依连村口都没进,一定会被追上的。
练启舒把手里捏着的小石子用力扔出去,啪。小石子用尽全身力气,撞在竹子身上,相机男立刻回头。
“谁?谁在哪里?”
练启舒把头伏在泥土上,轻缓地平复她的呼吸、急促的心跳。小竹林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偶尔的几声虫鸣,在低低地为这场博弈配乐。
第42章 留守儿童(九)
余好依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村里跑去,挂着胸口的沉沉的相机时不时地撞着她,有点疼,可是她不能停下来。
启舒姐姐还在等着她,她能快一秒,就一定要把握好这一秒。
余好依没敢回头,只是像一个点了火的小炮弹一样一路狂奔。
远远地看到村口,聚着一群人。有人扛着大大的摄影机,有人举着一个纸牌板......
是那个到村里拍什么交换体验生活的节目组?
那个人是住在她家隔壁,每天来蹭饭的那个耿文!
“...救命......救命啊......耿文......”余好依张开嘴,因狂奔而卷起的风呼呼地灌入,她的喉咙像是被细细的刀滚了一遍,疼得她有点难过。
又想到小竹林练启舒和那两个坏蛋,余好依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一串串地往外冒,止都止不住。
在拍摄筹备中的耿文听到有人喊他就抬起了头,被余好依涕泪满面的样子惊到了。
“怎么了?啊?余好依,你怎么哭......”耿文拎着背包走近她。
“练启舒姐姐......小竹林......有坏蛋要拐我......救...快去救......”余好依一把拉过耿文的背包把她身上挂着的那个相机塞进去,一边塞一边说明。
“小树林有人贩子,练启舒救了你,她还在里面帮你拖着?快走啊,放什么相机。”
耿文将细碎的信息拼成事情的经过,余好依连连点头,手里还不忘比着两根手指,示意坏蛋的个数。耿文一把扯过她就准备原路跑回小竹林。
节目组听到“人贩子”、“小竹林”之类的名词时就已经摩拳擦掌,现在一看到前面飞奔的耿文和余好依,编导一点头,整个节目组就像是嗅到花香的勤奋小蜜蜂一样,一窝蜂的坠在那两个身影的后面。
那场面,浩浩荡荡的引得村民们纷纷自发地围观兼让路。
小树林里,高挂的烈日也变成了那两个坏人的“帮凶”,它不余遗力地散发着高热的光芒,炙烤着猫俯在草丛里屏住呼吸的练启舒。
像是在高温桑拿室里待久了,走不出一般,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的虫鸣和脚步声也变得忽近忽远。
那天夜里的画面又再次涌现在练启舒的眼前。
那个,她一直不敢忘的噩梦。
夜里在下雨,有几道闪电伴着雷声,这让练启舒到了半夜都没法睡得安稳。
她小小的身躯躺在床上,腰间捆着一条麻绳。
麻绳长长的,像是一条看不到头的路。
从她腰间的绳结顺着麻绳一路寻觅,长长的麻绳走出房间,走过厨房门口,走过砍柴的木桩子,最后追到了门口,卡住大门的木闸上也捆了一圈麻绳。
只要有人试图推开大门,睡在房间里的练启舒就会立刻知道。
这样特制的“麻绳锁”,练启舒之所以“带”在身上,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安心在夜间睡着。
但其实,如果真的有人闯进来,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雷雨密布的夜里像是早有预告,深夜,练启舒身上的绳结被一紧一松的扯着。
有人来了。
在这样的夜里,试图破开她家的大门。
练启舒的心跳声大到她听不见屋外的暴雨与打雷。
心口里面像是悬着一只大手,随着绳子的松紧狠狠地绞住练启舒的心脏,疼得她连轻轻呼气都不敢了。
身上的绳结也越来越松,一松一紧的感觉已经不太明显了。
是门外的人走掉了?
还是说,卡住大门的门闸要被破开了?
练启舒有些愣住,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又把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了。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种踩在虚空的坠落感,像是心被拴在一个石头上一直被扯着往下落,往下坠。
一道闪电伴着一阵雷鸣,像一双大手瞬间把练启舒从深渊里拉了出来,将她从浑噩中惊醒。
练启舒轻轻侧着身子,从腰上的绳结间轻轻移出。
由于长期没能吃到多少饱饭的缘故,她比同龄人都要瘦小些。
她跟余好依差不多的体重,但比余好依高一个头。
她把绳结轻轻地塞到床底,轻手蹑脚地靠近了床头的一个小衣柜。
小衣柜是练爸爸打给自己妻子的,有两层,一层可以用来挂衣服,地下一小层置着两个抽屉式的长形小柜,可以放置一些小物件。
练启舒把衣柜底下两个小抽屉慢慢拉出一半,而后挪开立在柜子左边的小木凳。
衣柜底下那个抽屉件的隔板因为年久失修已经脱落了一大块,正好可以容细腿细腰,因营养不良过分瘦小的练启舒猫着里头。
她把双脚伸进木板洞,用脚底扒着地面,把身子一点点地挪进小木柜底下薄薄的那层“防空洞”。
咔嚓。
大门的门闸摔落在地,奏响了夜里属于练启舒的“逃亡记”。
练启舒把头快速地缩进“防空洞”,小手伸过头顶去够挡住洞口的“门栓”---那张小木凳。
嗒。
小木凳密密地挨近木柜,相触的声响像小水滴滴入大海一般融在了窗外雷电大雨的高歌中。
抽屉抽出一小半置于地面,还余了一小条余光与柜子外面的世界相见。
床底的那节绳结正好就被余光收纳,处于练启舒的视野之中。
练启舒盯着绳结,脸上是没有惊慌的平静,像是在思索来人的身份,又像是在无边的恐惧中发呆。
练启舒的呼吸突然变重,她用手捂住了嘴巴。
绳结在她的视线里被一点点地拉扯,拖走。
时间在恐惧中被无限拉长,练启舒觉得她耳边响起了脚步声,又暗暗地祈祷这只是她的错觉。
绳结刚刚被拖出至床边,一双胶鞋就出现在练启舒的眼前,沾满了粘稠的泥,杂草和水渍。
床上的被子被大手掀翻,其中一角发黄的白色垂在床的边缘,快要触到被胶鞋带的雨水弄得湿漉漉的地面。
之后又是一阵翻动的声音,有几个小木盆被挥落在地,在地面上打着旋。
胶鞋在房间里不停地移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这双胶鞋停在了练启舒的正前方,她看到胶鞋的中间有一个模糊的图案。
练启舒把空着的右手叠在左手,双手死死地捂着。
不这样的话,她怕心里的恐惧、不安就要从喉咙里嘶喊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