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未期(32)

作者:雪满头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身上好大的酒气,我不禁笑起来,这人醉成这副模样,还不忘摆出架势来。

他这幅样子叫人更想作弄,想着他如今该是喝断片了,什么也记不得,我伸手将他脸往两边扯了扯,又往中间按回去,如此循环往复,自得其乐。

过了片刻我才意识到我在做什么,登时轻轻抽了自己一耳光,莫不是叫他身上酒气熏醉了?

而我陡然这一抽手,他被往前一带,滚到了地上。

我怔怔看了他片刻,见他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不由伸手按了按脑袋,而后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将他扶起来。

他如今这模样,怕是坐不起来了,只好将他扔到我榻上。

我想着去给他要一碗醒酒汤来,刚转身要走,便觉右手被他拉住。我挣了挣,不仅没挣脱,还将他人往榻下扯了扯,小半个身子悬空。方才将他扶起来费的那番力气我还记得清楚,慌忙将他推回去。

“你不让我去拿醒酒汤来,那你便醉着罢。”一只手被他拉着,我只好勉强用足尖将凳子够过来,坐在他跟前。

我想着先前听得那些话本子里,这时候他约莫是要唤两声“娘亲”牵扯出一段宫中秘闻,或是说梦话牵扯出一段宫中秘闻,总之我全然是抱着一颗想听宫中秘闻的心,才没径直将他这手剁了去。

等了片刻,他呼吸却逐渐平稳起来,我大失所望,用左手试着掰开他那只手。谁料只掰开了一半,他仿佛有所知觉,重新握了上来,这回还更紧了些。

他口中果然喃喃着,我凑近了些,听得他口口声声唤着“安北”。

我错愕了片刻,比照了一下自己同他的年纪,确认了自己绝无可能是他娘亲。

听闻做梦的时候,还是可以对话的,我犹豫着引他开口,“我在呢。”

他果然接上了话,“你别走。”

我想着怎的拿个醒酒汤叫他这一搅和活像是生离死别似的,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像是急切了些,眉头都皱了起来,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别走。”

我腾出一只手来按了按他眉心,“不走不走。”

我没见着他梦里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到了后半夜没撑住昏昏沉沉睡过去时,竟也断断续续做起梦来。

梦了些什么记不真切,只是心口疼得慌,我被他梦话惊醒时,还以为是睡姿不得当,压着心口了。

睡了一半被吵醒不是什么好体验,尤其是对方躺在榻上醉话不断,而自个儿窝在凳子上浑浑噩噩的时候,我忍无可忍,低喝了一句“闭嘴!”

他果然安静下去。我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窝着,也睡了下去。

第28章

我睁开双眼, 眼皮还是沉甸甸的,翻了个身,才忽的记起来哪里仿佛不太对,登时坐了起来。

这几日原就没来得及好生休养, 又连着放了三日血, 兼之昨夜里也没能好好睡上一觉, 绕是铁打的身子, 也不能任着折腾。

是以我这猛一起身,便有了几分眩晕感。我往后靠了靠, 扫了一眼四周。该是真没睡醒,昏昏沉沉地瞧见前头有个人影,在案前立着, 背对着我,身姿挺拔, 手中执着笔, 不知在写画什么。

这身影与大战前那一日清早重叠在一处,像是我做了好长一场梦, 梦里黄沙埋骨,风卷旌旗动。

我脱口而出,唤了一声“贺盛”。

前头一声脆响, 那人侧过脸来,一双桃花眸里没什么情绪, 淡淡瞥了我一眼, 将手上断作两截的笔随意搁下,“你这笔不太结实, 稍一用力便断了。”

我讪讪笑了一下,应和道:“天冷, 笔杆脆一点也是寻常。”

一见着太子我清醒不少,想起来昨夜里的种种,诧异了片刻缘何我是在榻上的,这诧异又迅速被对他缘何这般冷淡的诧异冲淡下去。

我向来被誉为心大的没边儿,之所以能觉出他冷淡来,也着实是因着…他前后反差未免太大了些。

这个昨夜还一遍又一遍唤着我名字叫我别走的人,今早眉眼便冷的能结出冰霜来,都道是桃花眼温柔多情,到了他这儿却生生多了两分戾气。

果真,像我小时候做噩梦大哥安慰我的一般,梦都是反的。

我头还晕着,他既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我也懒得费心凑上去。坐了这一阵子,这时才觉着浑身冰凉,便将被子往上扯了扯,把手缩了进去。

他换了笔来,将案上那纸添了最后几笔,折起来,走到我近前,“你拿这方子叫人去城里抓几副药回来,其中几味营中该是没有的。”

我挑挑眉,颇有几分好奇,“殿下还通医术?”

他敛着眉目,声音仍旧带着清冷气,“不通。小时候落过水,身上染了寒气,喝这方子还算有几分成效,喝多了便记下来了。”说着将药方递到了我眼前,“北疆本就极寒,你深夜清早手脚俱是冰凉,再拖下去,要落下病根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竟是想叫我喝药,立刻将手缩得更往里一些,飞快摇了摇头,“不要。”

他将手往回收了一半,笑得有几分勉强,“也罢。孤还是直接给贺盛,叫他看着你喝的好。”

我颇错愕地寻思着这同贺盛有什么干系,手倒是快了一步,把那方子抢了过来,“不必不必,我自个儿喝就成,他忙得很,这点小事还是不劳他费心了。”

这话听着冠冕堂皇的,实则是想着我若自个儿喝,还能偷工减料一番,若真叫贺盛天天看着,他已清楚我是个什么德行,想蒙混过关还得费一番气力。

太子空着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你倒是真为他着想。”不知怎的我听出了些嘲讽的意味。他将那手慢慢收回袖中,而后转身而去,掀开帘子那一刹,冷风灌进来,冻得我一哆嗦。

他像是回头看了一眼,但只一瞬,帘子便被放了下来,将他同寒风一起隔绝在了外头。

我下了榻,将规规整整放在近旁的靴子穿上。穿完了才想起来,自己素来都是将靴子往外一蹬便了事,晨起时满地找着靴子来穿,何时有脱靴好好放着的习惯了?

再者...我昨夜里缩在那板凳上睡过去的时候,该是穿着靴子的才对。想起那双修长有力指节分明,且迟早有一日要接过传国玉玺来的手,不免有几分后怕夭寿。

甫一下榻不免有几分冷意,我披了件外裳,往案边走了两步,冷意却更重了些。我回过头,仔细数了数榻下的炭盆。

足足四个。不知道的还当是在摆阴阳八卦阵。

我咋咋舌,这铺张浪费的手笔,一看便是出自太子之手。我营帐中向来至多只放三盆炭的,分置在榻边案旁――还是在顶顶隆冬的时候――既是在北疆,又是军伍之中,哪有那么多享受可言?何况如今临近开春,炭该是短了的。

只是看在他将这些全然放在我身边的份上,还是十分良心地没打算告发他。

至于药方...我自然是要束之高阁,好生保存起来的。

往后几日太子殿下便再没在我眼前出现过,贺盛仍是常来逛一圈的,自这一战后,贺将军对自己这个儿子十分欣慰,大事小事扔给他一堆,也不知他是怎能在百忙之中还得此闲暇的。

北疆的天气比太子的脸色还善变一些,不过区区几日,便是春回大地,连胡杨树都抽出了新绿来。

开始有人奉命往我帐中送药来,还贴心地备了蜜饯,每日辰时一碗,来人看着我喝了,将空碗收了才会告退,一连七日皆是如此。

论如何在旁人眼皮子底下耍赖不喝药的伎俩,我是熟能生巧,可每每看着那碗药汁,我便想起那日清晨他的背影,孤寂得很,堵在我心头梗得慌,不由得就含着蜜饯,乖觉喝空了。

第七日贺盛过来的时候,捎了一封书信来。字迹清丽,有几分簪花小楷婉然若树,穆若清风的意味,却又多了三分洒脱恣意――这般变着法儿夸赞的话自然不能是我嘴里出的来的,是大哥一次无意见了贺家姊姊与我通的书信,感慨而道的。

贺盛将信展开来,笑着说道:“好容易从她手上盼了一封家书来,拆的时候欢喜得很,比往常的足足多了两倍,还以为是她终于也会心疼心疼兄长了。”他在信纸上比划了一下,“没成想,统共只得了前三行字。剩下这些,全是写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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