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平日里以他的性情,定会偷偷翻了窗进去偷看兄长。但今日,不知怎么的,他不想去打扰润玉。
再见锦觅,却又比润玉想象得快了许多。这天他正要去布星台办事,便在北天门外巧遇了锦觅。
许是那天疗伤得及时,不过短短数日未见,锦觅的身上已看不出丝毫受伤的影子了。今日也未佩锁灵簪,大大方方地穿了身粉色纱裙,脸上也略施了妆,也不知是不是在等人,无聊地绕着天门前高大雕塑转来转去。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跟锦觅打声招呼,无聊地四下乱转的锦觅已先一步发现了他,美目一亮,跺着小碎步便冲他跑了过来:“小鱼仙倌!你在呀!”
“哎,别着急跑……”润玉生怕她身体没好全,又被这好动的性子把伤痛惹出来,“你的伤可好了?”
锦觅在他面前站定,开开心心道:“早就好啦,他们一个两个帮我治得可积极呢,那天回去我就能下地了。”
她看起来确实恢复得不错,润玉也就放下心来了,随即便又有十分的歉疚涌上心头:“锦觅……对不起。”
“你作何要跟我道歉?”锦觅一脸莫名,随即脸上又露出个恍然的神色,“啊,难道你还觉得我被打伤是你的错处不成?”
润玉没说话,默认了下来,锦觅见他这样子,反倒大大咧咧地宽慰起他来:“小鱼仙倌,这就是你想多了不是?且不说打伤我的人是天后又不是你。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说,若不是我贪恋宴席上那几个桃,硬央着你带我进去,那天的事还都不会发生了呢。”
润玉有些怔愣地看着这少女对他非但没有丝毫怨怼,倒还反过来安慰他,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锦觅看他这难得有些呆的模样,眼睛都笑眯了起来:“小鱼仙倌,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幅模样。”
随即她又换了付认真的神情,直视着他眼睛道:“你那天在天后面前回护我,还有我昏迷之后立刻给我运功疗伤,这些我可都是知道的呢。小鱼仙倌你是好人,我喜欢你的,怎么会怪你呢?”
润玉听到这懵懂少女难得认真与他说话,还说的是这等言辞,内心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了。沉默了一小会儿,终是露出个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摸摸锦觅的头:“你这傻姑娘,我也喜欢你的。”
润玉自然知道,锦觅对他这一句告白断然是与男女之情无关的,而自己被今日这气氛影响,便也如是回了一句,当然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朋友之谊,也许,还能再多上一点点兄长对娇憨小妹的情谊吧。
锦觅得了他的回答,也喜悦地笑弯了眉眼,遂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对了小鱼仙倌,我跟你说,其实你那天带我进天门,还帮了我一个大忙,就是——”
“润玉!”
锦觅正说着话,突然一个声音将她打断了。两人一齐向声音来处望去,来人正是旭凤。
旭凤面色不善地走到他们二人面前,却又僵硬而勉强地挂上个笑容,对锦觅一拱手:“锦觅仙子,打搅了,我找兄长有些话要说,你与兄长的叙旧,还是等下次再说吧。”
说罢也不管锦觅什么神色,抓了润玉的手便朝天门外走去了。
锦觅原本就不甚喜欢这忘恩负义的鸟儿,现下见他强行打断了自己的话又将小鱼仙倌拉走,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无计可施。眼见着旭凤大步流星地扯走了润玉,转眼间人影都瞧不见了,只能安慰自己,做果子的不跟鸟儿一般见识,不跟他一般见识……
“觅儿。”耳畔响起个清雅温柔的声音,锦觅转头看过去,水神洛霖已走到了她身边,一双温柔的眸子望住了她,“怎么,生气了?”
“爹爹,你跟鼠仙仙上说完话了?”锦觅下意识问道,又瘪了嘴,“我正想告诉小鱼仙倌,天后寿宴上因祸得福,认回了爹爹,那凤凰就把他扯走啦。”
方才洛霖在暗处,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此刻也将眼神投向旭凤扯着润玉离开的方向,眼底神色捉摸不定。沉默了片刻,他问道:“觅儿,你觉得夜神大殿这人……如何?”
“夜神……啊,小鱼仙倌啊。”锦觅从未叫过润玉封号,一时险些对不上号,“他人非常好的,跟那凤凰一点也不一样,我当初还救过那凤凰的命呢,结果他对我比小鱼仙倌差得不知道多少!”
锦觅气鼓鼓地,洛霖却不置可否:“毕竟是凤族之人……忘恩负义,小肚鸡肠,都是正常。”
锦觅却没留意去听洛霖这一句判断,又继续道:“小鱼仙倌就不一样啦。先前我在天界吃坏了东西白白损耗了许多灵力,他就特地给了我一千年的灵力说是补偿,明明那破朱雀卵又不是他给我的,却是他补偿我灵力呢。”
洛霖听着,目光闪了闪。又听锦觅继续道:“况且天后寿宴那天,我原本是没有请柬的,结果他刚巧路过,我就求他把我一起带进来了。不过他告诉我找个僻静的角落安静吃东西,我却被老鼠吓到了……后来的事,爹爹你都知道啦。”
洛霖心说我确实是知道。他顶着天后重压挺身回护于你,之后又耗费灵力为你疗伤,我都看在眼里。想着想着,他叹了一声:“这么说来,若不是他当初带你进来,你我父女二人,怕再过千万年,也无法相认吧。”
“就是说嘛。”锦觅点点头。
洛霖看着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沉吟片刻,道:“那……那你对他,是何心意?”
“心意?自然是喜欢的啊。”锦觅回得很快,一双眼亮闪闪地看着洛霖,写满了无瑕的纯粹。
洛霖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道:“罢了,我知道了。走吧,去面见天帝。”
然而洛霖锦觅父女二人的这些对话,已经远远离开了天门的旭凤和润玉是听不到的。
润玉被旭凤扯着手一路拖拽着走,跟得颇有些跌跌撞撞,终于到了一处无人的僻静角落,方才被旭凤放开。
“旭凤,你怎么……唔!”
“了”字还没有出口,润玉便被旭凤揽住了腰,狠狠吻缄了言。
旭凤这次的亲吻难得的粗暴,直亲得润玉呼吸困难,好不容易才把他推开。润玉抿抿自己不用看都知道红肿起来了的嘴唇,就是再没脾气也起了些莫名的火:“旭凤!你发什么疯!”
被推开的旭凤喘着气看他,眼底有些充血的红色,盯了他片刻,又把视线转开。
“兄长这几日也未曾让我见到面,好不容易让我看到你,便是与那葡萄精相谈甚欢。”旭凤垂眸抿唇道,“可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
他抬起脸,眼中带上似怒似哀的神色:“……可是兄长,你连喜欢她都说了,却要我如何自处?”
润玉这才知道,旭凤怕是将他与锦觅的对话听见了,又醋上了。
这其实有些好笑,但润玉看着旭凤,又实在笑不出来。
“……那只是顺势,随口说的罢了。你应当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的啊。”润玉和缓地温声道,游离的眼神中却带上了疲惫,“你……你之前同鎏英穗禾她们亲近,我也未曾说过什么,不是吗……?”
这话不说倒罢了,甫一出口,旭凤的脸色便更难看了几分。
“是,你的确未曾说过什么……”旭凤笑了,只是这笑容中带着怒意,“那我倒想问,你为何从不曾说什么?”
润玉被他问得一愣。
“为何从来都是我在意?为何你从来都不说一次你在意我?”旭凤眼睛更红了,“当初我带锦觅上天界,你便未曾问过什么,我带你去见鎏英,你也什么都没说,还是我主动告诉你她已经心有所属的……还有穗禾,母神都把她往我身边塞了几千年了!那天殿上她就坐在我旁边,你有多看我们这边哪怕一眼吗?你在意吗?”
看着润玉神色怔愣,旭凤胸中不平又多一分:“是,我当然知道你夜神大殿端方持重,自是不会允许自己有那等善妒言行,我也不是爱看你日夜盯紧我身边之人不放……可是……”
旭凤的声音脱力似的低了下去:“可是你从不在意那些,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在意我?”
“我真是多谢你的信任,可我有时……并不愿你如此信任我。”
旭凤低下了头,声音也渐渐低哑下去,十足受了委屈的模样。润玉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垂低了眉眼,无声地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