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看他这幅低落模样，笑了一声，伸了未受伤的那只手过去，用指节在他额头轻叩了一下：“行啦，这就已经够好了，再多我可也无福消受了。”
被他这么亲昵地敲了一下，旭凤却也没抬起眼，仍盯着润玉那条那已被衣袖遮掩住了的手臂看。
“明明这些年，我都好好护着你，不敢让你受伤的……”旭凤低声道，慢慢地咬紧了牙关，“结果，害你受重伤的，怎么总是我呢。”
只听这话，润玉就知道旭凤是又想起了四千年前那夜。
那夜几乎已成了二人心口共同的疤，却在他们相拥时相互触碰，伤口里的血肉交勾相连，让他们长在了一起，密不可分。每每勾动，疼的总是两个人。
润玉的心情也不免低落了一瞬，却也知道需要赶快转开这个话题。想了想，他开口道：“对了旭凤，你失踪的那几日，究竟是去了哪里？又怎会去了魔界？我……我很担心你。”
听了最后一句，旭凤方终于打起了点精神，道：“那日我遭偷袭后，直坠下了天界，却是掉到花界去了。幸得一个葡萄精搭救收留，调养了数日，这才能无事折返。回来路上见焱城王那老匹夫又在暗做手脚，便去与他知会了一声，让他少打天界主意。”
说到这里，旭凤顿了一顿，又到：“说到魔界，其实还发生了些别的事，不过这事说起来就话长了，待何时我带你去魔界，见见那些人，便好做解释了。”
他说得笼统，润玉听得也是囫囵。他对魔界之事兴趣不大，倒是很在意旭凤口中的花界葡萄精：“那照你说法，那葡萄精便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旭凤提起那葡萄精就想起被那聒噪嗓音吵得直痛的太阳穴，愈发觉得眼前的兄长美好：“是救命恩人没错……我还把他带到天界来了。”
润玉听了这话还没什么反应，旭凤却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些歧义，连忙解释道：“兄长你不要误会！上天界是那葡萄精的愿望，我只是为报偿救命之恩才带他上来的，断断是没有其他意思的！”
润玉眨眨眼，看旭凤竹筒倒豆子似的说着这席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这是怕自己误会，拈了酸。
当真是……可爱又率真的少年心性。纵是润玉从来清冷慢热，也难免觉得面前这抓耳挠腮着跟他解释着的旭凤十足讨人喜欢。
“那……那葡萄精，现下在何处？今日并未见到他啊。”润玉见旭凤脸都要急红了，便将一只手覆在了旭凤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抚，又发问道。
那是旭凤的恩人，便也实打实地算是他的恩人，于情于理，他都想见见那位精灵。
旭凤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观他的模样，倒似在边说边回想：“我回了九重天，本想第一时间去找你，但我当时在魔界惹了一身瘴气，寻思别过来熏着了你，便先回了宫。结果回宫又得知你出事，我到底是连衣服都没换成，就赶去给你解围了。”说着又嗅嗅衣袖，“好在跑来跑去的，瘴气味道倒散了不少……”
说到这里，他动作顿了一下，脸在衣袖后面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想起来了，我当时着急来找你，就把那葡萄精扔给叔父了！”
对救命恩人用这个“扔”字，实在是粗暴得很，润玉却知旭凤大概说的是真的，不禁扶了扶额：“所以他现在是在叔父那？”
“大约是吧。”旭凤倒不是很关心锦觅的所在，左右叔父也不会吃了他，随他玩也就是了。倒是润玉，明明听了自己如此英勇果决的相救经过，竟未对他表示点什么，反而一直在问那葡萄精的事，一时之间十分意难平，愤愤道，“不必在意他。”
他等着润玉觉察到他憋闷，来对他说几句贴心的话，却见润玉不仅没注意到他态度，反而又变成了垂眸沉思的模样，这下当真不依了：“兄长，你在想什么呢！”
润玉想的是何时去见见这葡萄精，替旭凤还他一份恩情，只是一抬头，看着旭凤这模样，知道不说点他的好话是不行了，便道：“我在想……偷袭你的人，能力非同小可，需得小心应对才行。”
纵是知道他在转移话题，纵是这话题转得如此生硬，旭凤也好歹因为润玉说了与他有关的话而稍缓了心气，只是想想润玉的伤，胸中立时又是冒出一股新阴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却又是叫他“放心”什么？旭凤到底还记不记得这仇是要为谁报的了……润玉摇头笑叹，只是这胸中甜蜜，却是无论如何也忽略不得的。
于是便也笑着跟了一句道：“如此说来，我也该精进术法了……免得到时候，拖你这个战神的后腿呀。”
“谁敢说你拖我后腿？！”现下他们若是坐在桌前，旭凤八成已然拍案而起了，只是他们现却是面对面坐在榻上，旭凤的手在空中徒然地一挥，什么都没拍到，自然也就没得“起”。
旭凤气哼哼，反应大得简直像只炸了毛的公鸡，哪还有一点身为凤凰的骄矜，“退一万步来说，就是让你拖又怎么样。我这腿生就是用来给你拖的，谁不服也都让他们憋着去！”
润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一声笑，这一笑间，却又是好看得让旭凤移不开眼了。
TBC.
第二十二章
没过几日，姻缘府新添了个小半仙的消息便传遍了天界。
旭凤本想将这人救了自己一命的事呈禀父帝母神，给他些封赏，便将人送回去。哪知这小精灵不知从哪学得了掐红线变花的本事，一时间姻缘府门庭若市，求花的仙侍仙娥能从姻缘府门口排队到南天门，他也借机坑蒙拐骗许多仙家事物。且又兼与丹朱一见如故，一对老少成天上蹿下跳到处惹事，直烦得旭凤大扶额头，觉得认下这么个救命恩人实在是丢脸得没边。索性由他嘚瑟去，左右只要他不瞎惹事，姻缘府也不至于短他一口饭的。
只不过让他见兄长的念头也彻底断了。润玉性子那么喜静，几千年来把他都带得有些受不得吵闹，让他们相见，怕不是会把润玉烦死。
谁知这放养对策实行了没多久，那葡萄精就险些作死了他自己。
起因是旭凤宫中的仙侍了听也想去锦觅那求花，拿去换花的报酬却是他分例中的两颗朱雀卵。那锦觅也是给面子，当天回去便煮了两颗水煮蛋，当了顿饭就给吃了，结果因他本身体质阴寒，消化不了这火系灵物，直接给吃去了半条命。
听说这事儿时旭凤正在璇玑宫中与润玉下棋。手中行的是阳春白雪的事，心里打的却是无耻下流的主意。润玉见他眼神不看棋盘只看自己，像是恨不得用目光把自己的衣服一层层剥去，不禁轻咳了一声，意在让他回神。
旭凤还没接收到润玉的暗示，却见一个仙侍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自己是被月下仙人派来的，那葡萄精怕是要不行了。
旭凤脑中绮念像个水泡似的“噗”地散了，却见润玉着急地站起了身，问道：“怎么回事？”
那仙侍结结巴巴地说是因为吃坏了东西……好像是两颗朱雀卵。
润玉拧起眉头：“朱雀卵是提升修为的灵物，怎会把人吃成这样？”
“想必是他体质不成吧。”旭凤站起身，烦躁地把手中棋子丢回棋盒里，“兄长你虽也能吃那东西，却也需要好生消化一番不是么？那葡萄精大概是自不量力，遭反噬了。”
他也是有些烦了。本来只是为报个恩带上天个人，结果处处惹是生非不说，润玉也是时常问起他，也不知怎么就会那么在意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润玉却没看出他不悦，担心道：“那我们快去看看吧，真要是出了事就不好了。”
旭凤见他竟真要往外走了，一把便扯住了他的袖子，道：“你不用去。”
润玉被他扯得一顿，又是好久没听过他用这样生硬的方式与自己说话，一时竟有些愣了，转头看向旭凤。
旭凤倒是也自知语气不好，忙放软了语调：“兄长你是水系体质，去了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去就好。”
说罢便松了手，面色不虞地大步向宫外走去，那来报的小仙侍也连忙跟了上去，转眼间便离开了璇玑宫。
而宫内，润玉看着旭凤离开的方向，微微抿起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