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润玉回神道,“回去路上小心些。”
这个小心的意思究竟是让他小心安全,还是小心不要被人看到他从璇玑宫里出来,旭凤也分不清,便自欺欺人地当做是前者,自欺欺人地开心了点。又对润玉点头示意了一下后,便推开润玉寝殿的窗户翻了出去,还不忘替润玉把窗关好,自来处又原路回去了。
润玉看看那扇窗,又看看自己腰下的龙尾。
应龙结胎必会化尾,只因人形时宫腔封在腹内不会张开,无论是受孕还是分娩都无法完成,这也是他这许多年亦不知自己竟是可以受孕的特殊雄性应龙的缘由。而即使是化了龙形,若非那颗缅铃,他大概也继续千年万年地不知此事。
但因产子化尾的毕竟是少数。龙族因他人缘故而主动化尾还有一重可能,便是动情。
旭凤的意思是哪一种,润玉猜不透。
是我做了什么让他没有安全感的事么?事到如今,想用这法子确认我真心?
润玉敛眸,看着蜷在榻上的龙尾。银色龙鳞一片片妥帖排列,丝毫看不出曾被拔取鳞片,血肉模糊的样子。
——若真是为了试探我心意的话,那这法子也未免……
润玉叹了口气,将尾巴一收,重又变回双腿。
——……未免,太幼稚了。
TBC.
第二十章
这夜布星时,润玉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自几日前旭凤要他化了龙尾,却什么都没做地又走了之后,这些时日他们也没再做过什么,旭凤也自去闭关了。发作将近,润玉自知是该不安的,只是今夜这份不安里,又带上了点别的担忧。
旭凤……便是今夜涅槃。若是能成功,他的修为便又有一番大进,可现下润玉心底的悸动,却全然将这次涅槃的结果指向了危险的一面。
只是旭凤涅槃,栖梧宫上下已然戒严,容不得他去插什么手。他若是自行前去探望,传到天后那边,说不得,又要被扣上一个居心不良的罪名。
心事重重地布了夜,润玉匆匆去往北天门当值,却果不其然,撞上了刺客。
润玉将那道鬼魅绿影擒住,逼着对方现了身,也不多废话,上手便打。今夜天界无大事,可乘之机只有一个正涅槃的旭凤,便就是没有这事儿,这大半夜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摆明了就是个找打的活靶子。
过了几招后,润玉虽不会轻敌,却也稍微安心了,这人修为虽深,却终究不及自己,他这一时半刻之内虽捉不住这人,却也不至于落了下风。只消多缠斗一会儿,等天兵赶到一举将其擒下便可。
却未曾想到对方竟会突然抛出火系术法。
眼前红光乍现时润玉本能以手臂运了灵力去挡,却未曾想那火球势头太猛,隔着水盾仍烧透了他的衣袖手臂。润玉把手狠狠一挥,将那来物甩在了地上,蒙面人却借着这机会逃走了。
润玉将地上的红珠收入手中,也来不及多看一眼,便提身向着那人逃走的方向追去了。
其目的地,果不其然正是栖梧宫。
行至栖梧宫,润玉也顾不得仪态与避嫌,疾步走到宫门口,见到把守的燎原君时,才勉强收敛了心神,恢复成普通的担心弟弟的兄长模样,自嘲一句关心则乱。
燎原君走上前来与他见礼,他也以礼回之,开口直言方才路遇刺客,直冲栖梧宫而来。欲与燎原君一同入内捉拿,却遭了燎原君拒绝。
燎原君是不知他与旭凤何等关系的,足见旭凤虽然对他污言秽语说得溜道,该正经时口风倒是很严。但这时却也有了些微小的坏处——燎原君是遵了天后的旨意守栖梧宫,断然不可能把他一个“区区兄长”放进宫里去。
润玉看他那架势,也猜到今日是进不去了。他抿了抿唇,也不再坚持,只对燎原君拢手一礼,再三叮嘱需要小心守备,便自行退去了。
……然而即使如此,也到底没有防住刺向旭凤的几支冰凌,没有防住他涅槃失败,直坠下了天界。
旭凤睁眼时只见个人影对自己举着刀,怒喝一声却让对方吓得转身就跑,落下的刀子刚好插在自己腿间,距离那最要紧的位置只差了两寸。
旭凤看着那把钉在他双腿之间犹自颤动的刀子,后怕得头皮发麻——这要是一刀扎正了,他不再涅槃一次可是长不出个新的。
那润玉岂不又要忍到拔鳞……还是说忍不了的时候干脆红杏出墙?!
火神殿下刚脱离了性命之忧,便立刻想到兄长移情别恋,思维堪称包罗万象,足见鸟族脑仁小这事儿果然只是个谣传,或者传出这话的人想说的其实是心眼小吧。
不过这想法也就在脑中转过一次就算,须臾间旭凤已经收敛了心神,怒目看向险些剥夺了他接下来五百年人道能力的罪魁祸首。
许是被他凌厉眼神吓到,那紫衣小妖打了个激灵,抖着嗓子,结结巴巴地解释,说看他掉在了自己院中,好心把他救活。方才挥刀是见他下腹生有异物,正想帮他一刀切了病灶的。
好一个“生有异物”!这小妖是自己没长这东西,还是小得让他怀疑妖生,见到自己这样的直接当成了发育异常?!
旭凤气不打一处来,根本懒得搭理这小妖童,翻身便自桌上跳了下来。那小妖真是被他一身煞气吓坏了,眨眼之间便蹿出了门,缩在门后结巴道:“道道道……道友,你你,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哈。”
话音还未落,人已经溜远了。
旭凤看看他背影,一挑眉毛。
这小妖童人倒不错,他都尚未说什么话,这救命恩人倒是把自己的屋子都给他让了出来。待他稍作调养,也许给他个千八百年灵力做报酬也未尝不可。
旭凤在这地界调养了几日方知,此处正是那与天界断了往来数千年的花界,而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并非什么小妖,而是个葡萄精,名叫锦觅。
锦觅大约是在这封闭地界待得久了,见识短浅得很,不识他面貌也就罢了,连他真身也不认得。不过所幸为人开朗良善,除了时时将那救命之恩和那不知为何就那么金贵的花蜜挂在嘴边上,非求自己将他带去天界外,与他相处倒也还算有趣。
唯一的困扰是这小妖话实在太多。他这几千年与润玉相处,早习惯了安静和言简意赅,这小妖却时时吵得他脑子嗡嗡的疼,逼得他在几日内学会了如何一耳听一耳出,更加怀念远在天界的兄长。
算算日子,再不回去,润玉的瘾症又要发作了。
想到这事儿,脑中立刻便思及四千年前见过的那条血肉模糊的龙尾,旭凤更觉得坐不住了。
不赶紧回天界是不行了。
虽然不知为何锦觅那么执着地要求自己将他带去天界,但毕竟是救命恩人的要求,他也就当完成他一次心愿,还了这份恩情。于是准备启程的那日,他便叫锦觅也收拾收拾,与他同行。
锦觅听说后连夸旭凤仗义,遂收拾得大包小卷一副要搬家的模样。旭凤看他收拾看得眉梢直抖,一把将他抓过来,把他变回了本体的一颗葡萄,塞在袖里,便纵身飞出了花界。
旭凤本是想去拜见花界当家长芳主的,不过想起天界与花界那旧日仇怨,自己又是把人家的结界砸坏了摔进来的,只怕去拜见了也是徒然惹得人家不痛快,便打消了这心思。然而飞离花界时却觉得还不如去走这一趟——花仙们正在修复结界,他这往外一飞,又把人家结界撞漏一遍。
罪过罪过,权当没看见。旭凤加紧了飞行的速度,把花界连同一位追兵花仙远远抛在了身后。
然而要么总说天不遂愿么,越是着急回家的时候,便偏偏越容易在路上遇见麻烦事。
旭凤途径忘川之时,只觉魔障之气浓重异常,再一看去,却见乌泱泱的一片魔族军队,正有模有样地排兵布阵。
在忘川边揪住了一个正欲率众渡河的魔界将领,旭凤飞向魔界三王的所在时,便听见魔尊“攻占九霄云殿”的说辞随风传来,简直要被逗笑了。
好大的胆子,好厚的脸皮。怎么不亲自上天呢?
旭凤落在三王面前,一个转身的工夫,便将焱城王的慌乱,卞城王的安心,与固城王的满目阴险尽收眼底。
乌合之众。他这么想了,也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