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孙长卿把剑递给小孩:“给你的,没开刃,你也不用磨开,平常跟几个小孩打架够使了。”
小孩满眼惊喜地接过,嘴上却呐呐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这小白眼狼啊。”孙长卿也不图他道谢,嘴上却还是欠:“你说叔叔送给你东西,你不回报点啥?”
“我……”小孩怎么也想不出来能回报什么,着急地快要哭出来了:“我……”
“我我我什么呢?你就是不打算回报呗!”
小孩真哭出来了,一边哭的泪流满面,一边伸着手,把剑还给孙长卿。
孙长卿没想到两句话的功夫就哭了,手足无措:“别哭别哭,你这娃娃怎么说哭就哭啊?我就是逗你玩的!不用你回报,真不用你回报!”
小孩的哇哇哭声仍然不止,孙长卿见是哄不好了,只恨自己嘴欠,想起一人,转身大吼道: “老伍!子胥!伍子胥!你快过来!”
伍子胥不明所以地赶了过来。
孙长卿把他拖了过来:“全靠你了!”
伍子胥:“……”
孙长卿眼睁睁看着伍子胥弯腰拍扶着小孩,温言细语地说道说了几句:
“乖,告诉叔叔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有没有人打你?身上痛吗?”
“是不是心里难受?没事,叔叔来帮你。”
“刚才是不是这个人欺负你了?你要生气的话咱们打他好不好?”
小孩抽噎着摇摇头。
伍子胥的声音浑厚,实在很具有亲和力,他笑起来:“不打人,真是个好孩子,你叫什么啊?”
小孩渐渐平静,抽噎道:“孟……孟泽。”
“好孟泽,这个叔叔是在与你开玩笑……”
又说了几句,孟泽渐渐平静,他毕竟已经十岁,虽然看着小,但不是不懂事的孩童,刚才那一哭,更多地是因为他实在已压抑许久了。
孟泽平静下来,向孙长卿道:“谢谢叔叔,我会给你回报的。”
孙长卿精疲力竭的挥挥手:“不用麻烦,你不哭就是回报。”
“不行,我记住了。”孟泽声音稚嫩,态度却很认真:“我走了。”
说完他就走了,半点不含糊。
作者有话要说:春秋末期的十二时辰:
23-1夜半、1-3鸡鸣、3-5平旦、5-7日出7-9、食时9-11、隅中11-13、日中13-15、日昳15-17、晡时17-19、日入19-21、黄昏21-23人定。
第9章 孟泽(修)
过了几日,孙长卿见到了孟泽所谓的回报,一片大的墨绿荷叶,边缘破损的地方稍微发黑,背面上有浅绿色的叶脉。孙长卿打开它,里面包了七八个嫩黄色的莲蓬,莲蓬上是密密麻麻的凸出来的莲子。
孙长卿移开眼光,莲蓬上的那些疙瘩看得他糟心。孙长卿和颜悦色:“心意领了,东西你自己拿回去吧。”
孟泽摇头,倔强道:“不要,你拿着吧。”
孙长卿头疼:“行行行,我拿回去煮水喝。给我,我先把那玩意儿包起来。”
他实在没什么耐性。
孙长卿收了起来,又道:“这几天你去哪了,我也没见着你。”
孟泽道:“我跟着一个铁匠,在学打铁。”
“挺好。“孙长卿很欣慰,“你家里以前是做这一行当的吗?想不想转到这一行?”
在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子承父业、无故不得转行,这不仅是习俗,更是法规。花农的儿子还是花农,木匠的儿子还是木匠,如果木匠的儿子要当铁匠,必须要经过相关官员的同意。
孟泽低了头:“没想那么多。”
孙长卿觉得这孩子实在话少:“那不要紧,你还小着呢,慢慢来!”孙长卿笑着又加了句:“延陵这地界儿好,还是季子的封地,以后手脚勤快点,不怕没有好日子过。”
孟泽的手微微一顿,然后道:“嗯。”
他声音有点闷,孙长卿不解:“怎么了?”
“叔叔。”孟泽犹豫着,抬起头,“我……你能领我见见季子吗?”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孙长卿,面上充满希冀,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孙长卿扫过他的手指,一顿:“季子很忙,可能没时间见你,你见季子做什么?”
孟泽有点紧张的笑了一下, “我……季子对我有恩,要不是他施粥,我说不准就饿死了,所以……我想见见他。”
孙长卿再问:“ 是吗?”
孟泽躲着他的眼睛:“是啊!”孟泽再次急切的问道:“叔叔,你能带我见季子吗?”
“我带你去见阎王啊!”孙长卿冷笑一声,揪住孟泽领口一把将他举了起来:“敢在我面前撒慌,活腻了吗?!”
孟泽目光一缩,呛咳着:“我……我……叔叔……”
孙长卿见他满脸委屈,反手把他扔给一旁看戏的伍子胥,随即转身抽刀,宝刀一出,寒光凌冽。
孟泽脖子上刚松快下来,就见了这架势,转身就要跑,刚动了动脚步,只觉肩上压了一只大手,怎么也跑不动。
“干什么?!”孟泽被吓得魂飞魄散:“你们要干什么!”
孙长卿摸着自己的刀,像是抚摸情人的脊背,阴□□:“你猜我们要干什么?”
伍子胥捏着肩膀纹丝不动,温柔地安抚道:“别怕,刀很快,不疼。”
孟泽:“!!”
孟泽摇头疯狂大叫:“别过来!放了我啊!”
孙长卿拿刀身横过来,噼里啪啦地平拍他的头:“ 嚎什么嚎?问你几句话,老实点!”
孟泽挨了好几下打,终于止了声。
孙长卿弯腰审问:“为什么想见季子?”
孟泽默不作声。
孙长卿见他不说话,心里更恼,重重拿刀拍了他的头:“说不说!”
他下手颇重,然而孟泽却是哪怕眼眶里蓄了眼泪,也咬白了嘴唇不说话。
孙长卿哼了一声,抬手又要打,孟泽闭上了眼睛,等待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他睁开眼睛,孙长卿的手腕被另一只手握住了,拦在他眼前。
那是伍子胥的手。
孙长卿气道:“你干什么!”
伍子胥也气:“行了,他一个孩子,你还打个没完了?”
孙长卿更怒:“你也看见了,这小兔崽子不老实,好端端的撒谎,肯定有不可告人之事!”
伍子胥分辩:“他不过是问了你一句能不能见季子,就算其中有隐情,你也不该上来就打他。”
孙长卿怒火中烧:“他不是不说么,我看这小子,就是该照死里打!”
孙长卿凶神恶煞,孟泽哆嗦了一下,伍子胥强硬地护着他:“我在这儿呢,你打着试试?”
孙长卿恶狠狠瞪了孟泽一眼:“你等着!”撂下这句话,孙长卿甩了帘子出了粥棚。
伍子胥很是心疼,摸着孟泽的头温言细语:“怎么样,还疼吗?”
孟泽摇头:“不疼。”
“真是乖孩子,怎么会不疼?”伍子胥慈眉善目脸上挂满了怜爱,看着孟泽脖子上额头上的那些淤青:“你在这坐一会儿,我给你拿点药,涂完药之后我就领你走,好不好?”
孟泽想起来孙长卿便心有余悸,拉着伍子胥的衣襟,依依不舍说了声好。
伍子胥又摸了摸他的头,提着棚子里的木桶站起身,温和道:“我很快回来。”
走到棚外,凶神恶煞的孙长卿站在不远处的一颗老杨树下,百无聊赖地揪了片杨树叶子啃着,伍子胥走过去,孙长卿低声道:“相信你不?”
伍子胥淡淡:“有点信。”
“也不知道那小孩儿和季子有什么过节?” 孙长卿想不通:“你说要是等会儿你也问不出来呢?”
“最好是能问出来。”伍子胥看向孙长卿:“这小孩儿有古怪,不能放,问不出来我就交给刑司去查了。”
孙长卿心中有一丝不忍,事实上他们到现在也只是知道孟泽撒了谎,孟泽想见季子,其他的那小孩什么都没有干,如果换了他人,即便察觉可能也不会理会。
但进了刑司,多少就要受点苦头了。
伍子胥等待着孙长卿的反应,孙长卿慢慢点了头:“行!”
伍子胥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察觉到古怪却不去查,就会忽视一些事,因为怜惜对方而刻意放手,那是妇人之仁。
孙长卿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的白瓷瓶,大声道:“给你给你!一个小兔崽子,那用得着这么好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