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响动。
“哈哈,你居然藏在那里!”白瑁大笑,几步来到灌木边扒拉开,却露出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山鸡。白瑁歪头想了一会儿,又笑:“不错,刚好缺道下酒菜,将你拿来炙了,刚好一人半只。”说着,她弯腰就去抓。
那只山鸡虽然害怕,到底还算机灵,扑棱着翅膀往斜刺里一窜躲开了。白瑁当然不会放弃,紧追着那只山鸡。只是她已醉得狠了,步伐踉跄,出手迟缓,每每都被山鸡逃开了。这么一追一逃了许久,白瑁发狠,抱着酒坛合身扑了上去,居然被她抓住了山鸡翅膀。她又大笑:“让你逃,我现在马上回去拔了你的毛烤着吃了!”
那山鸡显然听懂了,抖得跟筛糠一样,扯着脖子直叫唤:“姑娘,饶命啊。”
白瑁已经醉得糊涂了,露出惊讶之色:“稀奇,你居然能说人话?”说完,灵光一闪,她恍然大悟,“你原来是妖!”她放下酒坛,拍了下头,懊恼道:“我真是当人当久了,忘了自己也不过是只猫。”
山鸡听得直求饶:“姑娘,看在我们都是妖的份上,就放过我吧?”
白瑁觉得自己有些犯晕了,左右使劲晃了晃脑袋。这山鸡精看她直摇头,更是惊恐,抖得更厉害了,这回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只知道喊“饶命”。白瑁笑嘻嘻地,打着酒嗝慢迢迢地开口了:“你作什么抖得这么厉害?”说着,她用力拍了拍山鸡头,又捏了捏眼睛下方那红红的肉,嘟囔:“长得真好玩。”山鸡精这回连抖都不敢了,僵硬着身子任由白瑁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
白瑁咽了咽口水,又打了个酒嗝。一股酒气喷了山鸡精一脸,山鸡精躲也不敢躲,只能默默承受,听着白瑁的话:“嗯,到底是山鸡,长得就比那家养的鸡漂亮多了。”白瑁一手拎着山鸡的脖子,一手拔下了一根彩色羽毛,迎着光盯了那根羽毛半晌,赞叹:“真漂亮,跟鸣风扇的颜色好像。”
山鸡精听到“鸣风扇”三字,一个激灵,抖抖索索的开口:“姑、姑娘饶、饶命,小的、小的都招,都招。”
白瑁此时还是迷迷糊糊的,仍然盯着那根羽毛,随口说了一个字:“招……”
白瑁不过是醉糊涂了,鹦鹉学舌而已。山鸡精却不知道,忙一五一十地将佘老太爷如何震怒,又如何去请了蛟王帮忙全说了出来。起初白瑁还是糊里糊涂的,眼皮直打架,后来却越听越心惊,昏沉沉的脑袋也恢复了一丝清明,这才知道那杀扈樱的仇家原来不仅仅是佘家还有蛟龙族。
山鸡精还未说完,白瑁那卡在山鸡脖子上的手已卡得愈来愈紧了。山鸡精说不下去了,直着脖子瞪着眼珠透不过气来,扑棱翅膀蹬着腿做最后的挣扎。山鸡精很绝望,原来实话也救不了自己。白瑁忽而又松开了手,一脸落寞:“你不过一小妖,受命而来。杀了你也无用,既报不了仇,扈樱也不能活回来。你走吧,趁我现在没有改变主意时,走得越远越好。”
山鸡精掉回地面,翻身站起。他捡回一条命却没有很欣喜,哭丧着脸:“姑娘,我走不出去,您设了这么强大的结界,我已在这山里转悠了几月了,出不去。”
白瑁一愣:“我前些日子还看见有山民进山伐木、捕猎,你怎么能出不去?”白瑁再次卡住山鸡精的脖子,怒斥,“说,你想留在这山里有什么企图?”
山鸡精垂头丧气,更忧郁了:“这结界对凡人无用,只针对我们妖族。”原来眼前的凶人也不知这结界,竟将他和这凶人关在一起,山鸡精自觉前途暗淡,命不久矣。
“那么佘城也在这山里了?”白瑁却不在意自己是否能出去,只想亲手结果了这条青蛇。
“公子爷,”山鸡精偷觑眼前的人脸色猛然一黑,忙改口,“不,是佘城,佘城我一直没有找到他,可能,可能……。”他咽了口水,鼓足勇气说:“可能他在结界成形前已经被人就走了,不,不,不,也可能他已经死了,对,他一定已经死了!”他实在是抵不住白瑁那骇人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改口了。
山鸡精现在只恨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那些活着的同行们只顾着找着了佘城就逃走,也不在意是否还有其他人活着,他又恨自己怎么就晕过去那么久,早些醒来说不定也能逃了。
第39章
“一定是死了!”山鸡精再次加重语气,斩钉截铁,似乎是为了让白瑁相信更是为了让自己相信这谎言。
“走了?死了?哈,死了。”白瑁冷哼几声,灰心地摆手让他离开:“滚,别再让我看见你!”山鸡精忙不迭地连滚带爬地迅速消失在树林里。酒劲上来终于支撑不住了,白瑁跌坐在了地上,看着山鸡精消失的方向,怔愣良久,方欲起身,手向下一撑,却觉得手指湿湿的。她忙将手抬起至眼前,盯了半晌,又舔了口,细细咂摸,傻笑起来:“原来是酒,你是在提醒我,我们说好不醉不归的,来,我们喝酒。”
白瑁扶着树干站起来,昏昏沉沉的,自语:“喝酒,喝酒,噢,我要去葫芦泉,扈樱在那里等我一起喝酒呢。”她拎着酒坛,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也不管是否有路,一路披荆斩棘闯向前去。
幸而葫芦泉不远,走了不多久,就到了。
葫芦泉仍是一地碎石,泉水从碎石中汩汩冒出,缓缓流淌,将污泥与碎石冲刷得干干净净,冲出新的小溪,重新形成了一个小水潭。横卧的大树枝叶都已干枯,只有光秃秃的树干,青苔已爬满了树干,生机勃勃。
火焚之处也已长了一层细腻的青苔,白瑁蹲下身,摸了摸那绒绒的青苔,将酒坛一倾,清亮的酒液立时从坛中倾泻而出,流了一地。白瑁望着流淌的液体慢慢渗入地下,道:“这坛还是我们刚来葫芦山时酿的,当时酿坏了好些粮食,这是第一批酿成的。”她收回酒坛,就着坛口又猛灌了一口,“口感柔和,绵甜浓郁。”
这八字正是当时扈樱的评价。
白瑁席地坐下,又笑了:“这还是你说的,我就知道我喜欢这略带了甜的酒味,我可说不出这么贴切的词来。来,多喝些。”她又倾倒出一些酒来,如此反复数十次,不一会儿酒坛空了。白瑁看这最后一滴液体滴下后,将酒坛狠狠的砸向泉眼处。
随着一声脆响,酒坛碎裂成几片。
“有你何用,除了能酿酒,你连火都灭不掉。”白瑁仰面躺下,留下两行泪,“不,不对,扈樱喜欢你这水酿的酒,你还是有些用处。你就这么细细的小小的一个小水洼,酿酒可不够,我要很多很多水,酿很多很多的酒。”
白瑁一骨碌爬起四下寻找大石,欲用大石砸开那泉眼。大石早已被打碎了,没有趁手的东西,白瑁晃晃头,告诉自己:“一定有的,我要好好找找。”头晃动时,头顶传来一阵轻响,叮铃铃,清脆而悠长,她想起了心尘子的话:
“这串金铃我已重新注入法力,有开山裂石之能,可助你抵挡魔怪。”
白瑁从头上摘下那串金铃,盯着瞧了许久,脑中渐渐就只记得“开山裂石”四字,她低声呢喃:“开山裂石,开山裂石,我一定能砸开那泉眼,引来更多的水,扈樱,你等着。”说完,她用力将金铃砸向那泉眼。金铃发出清脆声音,流星般飞向泉眼,与碎石碰撞后跳了起来,滚落在一边。
碎石和泉眼没有任何动静。
白瑁摇晃着捡起那串金铃,眯着眼打量着。一根细绳串起了七个小小的金铃,金铃上面还刻着图案,图案抽象,她完全没看懂,也不知像什么。手微微一动,金铃就能发出一阵响声,煞是悦耳动听。她瞧了半晌,也想了半晌,想不明白为何这据说能开山裂石的金铃没能如自己所愿。又发了会儿呆,白瑁一拍脑袋,想明白了,责怪自己:“我真傻,没有施法术,就这么一扔那能发挥出威力来!”
白瑁念了心尘子教的法诀,那金铃果然显出不一样来,发出淡淡的白光,闪闪点点宛若夜空繁星。她心中一喜,默念着法诀,鼓足了劲,将金铃再次砸向泉眼。
这次金铃没有被撞开,深深的嵌入那堆碎石中。那碎石起初似乎没有异样,但渐渐传出“咔啦咔啦”的声音,开始时那声音需要凝神细听才能听见,慢慢的声音变得大了,最后竟有些震耳欲聋。白瑁不得不捂住耳朵,退后了几步。再细看去,金铃钻入的地方也慢慢显出一个孔来,那个孔也渐渐扩大成一个井口般的洞,那洞口仍在扩大,碎石窸窸簌簌地不停滚入其间,似乎总是填不满那个洞,泉水却从中喷涌出来,水不一会儿就漫开来,没过了白瑁的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