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扈栎知道她入劫了。
但他不死心,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浴缸里的睡美人没有任何回应,仍然挂着那抹笑意安安静静的。
狐后瞧着白瑁那满足的笑颜只是叹了一声,想了半晌,才想出了一点不算安慰的安慰。她轻拍了下儿子的肩,道:“现在看她这神情,至少是个和缓的心劫。让她沉迷其中,总比让她在心劫里还要遭受各种苦难的要好一些。”
扈樱没有经历过这些,听了狐后的话语,问:“妈妈,怎样才能出来呢?只能靠她自己吗?要多长时间呢?”
时间倒是不长,入劫的人哪怕在劫中过了千万年,而实际也不过就是一两日而已。一两日内就能见分晓,成功或是失败。
成功,心境圆满,再无任何惧意犹疑,心意坚定,从此飞升为仙,修为一日千里。
失败……则难说。
轻则受伤修为倒退,重则身死道消。
狐后望着儿子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等她一日,一日后若是还出不来,我就进去找她。”
毕竟能自己勘破心劫总比被人强行带出来的好。
狐后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只说了两个字:“也好。”
扈樱本想说句什么,但听了狐后的话,目光在妈妈与兄长之间转了数转,终于还是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扈栎俯身替白瑁掖了掖被角后望着两人道:“我给她护法。”这是在委婉地赶人,他现在不想应付任何人。
入劫的人最怕的是外界的袭击,虽然在这凡间基本已无危险,但是扈栎觉得一切仍是需要小心为上。
狐后也不再多话,带着扈樱出了卧室。
卧室的门刚一关上,结界就笼罩了房间,隔绝了房间内外。
扈樱盯着已经被隔绝的卧室好一会儿,才抱住狐后的手臂,不安地问:“妈妈,白瑁不会有事吧?”
狐后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抚她:“不会有事的,你二哥也不会让她有事的。”
她们跟进来时恰好看见扈栎将白瑁抱回床上,狐后眼尖的发现了白瑁右臂上那朵如花如火般的文身,不说那图案是什么,只单看那里面蕴藏的法力就知道儿子并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
对于狐后如此宽泛务虚的话语,扈樱并不安心,追问:“二哥入劫去找白瑁,可有万全的把握?”
这种事哪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狐后诚实又委婉地回答:“你二哥修为高,找到她,带她破劫应该不是难事。”
扈樱机灵,一下就听出了其中的重点:修为精深与否是至关重要的。抱住狐后的手越发紧了,她猴一般腻在狐后身上央求:“妈妈,既然修为高就不是难事。那么你或爹爹进去找白瑁不是把握更大吗?便是爹爹不方便,妈妈你进去把白瑁救出来可好?”
狐后一怔。
扈樱等不及狐后回答,继续求道:“妈妈,白瑁以身养魂才换来我全了魂魄,她又是二哥心爱的人,你看在我们兄妹二人的面上进去救她出来可好?”
狐后苦笑:“若是你兄妹入心劫,我与你爹爹都可以相助。但,这是白瑁,她与我们没有关系。”扈樱听了这句立时就变了脸色,正要继续哀求时,她被狐后以手势止住了,只听得狐后继续道:“她与我和你爹爹没有血脉相连,没有情感寄托,我们入不了她的心劫。现在能入她心劫的只有两人。”
只有两人……扈樱能猜到一人必是二哥,但是猜不到另一人,若是另一人比二哥厉害,当然应该求那人去,或者两人一起?
虽然觉得这样想有些不信任二哥,但是扈樱仍是期期艾艾地道:“那另一人是谁?能不能让他与二哥一起……入劫相助。”
狐后定定地看了扈樱好一会儿才缓缓叹道:“你。”
扈樱“啊”了一声,她觉得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谁?”
“是你。”狐后解释道,“她以自身魂魄滋养了你千年才修复了你受损的魂魄,你的魂魄中自然有她的气息。若论亲近程度,可以说你如今是与她最亲近的人了,这点上你那尚未与她正式结缘的二哥都不如你。”
扈樱听此顿觉有些丧气失神,缓缓松开了紧抱着狐后的手。若说修为精深方能入劫相助,只自己这点微末的法力根本就无能为力。
“别多想了,你若是跟着入劫只会添乱,你修为不如白瑁,一旦进入就会迷失自我,到时反倒连累你二哥必须一次救两个。”
虽然因为神魂相吸,扈樱更易在劫中寻到白瑁,但这微末的一点益处远远小于扈樱入劫迷失后所带来的难度。
狐后看着沉默的女儿,那张还略带稚气的脸上如今交织着迷茫与忧虑。她再次拍了拍扈樱的手,安慰道:“白瑁是个心智坚定的丫头,你要对她有信心,说不准无需你二哥出手就已经破劫而出了。再不济,你也要相信你二哥,他自己就曾入过心劫,自然有所了解。”
扈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二哥的心劫时间长吗?”
她现在迫切地需要知道入心劫之事,从而推断出白瑁到底安全与否。
狐后回忆:“不长,没等我与你爹爹考虑好是否入劫相助时,你二哥自己就醒了。”
扈樱撇嘴,很不满:“那他能有什么经验啊?”
狐后正色道:“但他的心劫很凶险,入劫时他除了偶尔有些放松外,大多数时他都是满脸苦涩痛楚,浑身都在冒汗,甚至有时在颤抖。我与你爹爹当时都很担忧他过不了心劫,在劫中受伤。不过,好在最后他自己平安的过了。”
扈樱有些好奇:“二哥有说过他在劫中遭遇了什么吗?”
“他从未提及。但此后他的性情就变了,他以前是个很跳脱顽皮的性子,自那之后就是换了个人一般沉稳了许多。”为了移开扈樱的注意,也是为了消磨这难捱的等待,狐后打开了话匣子,“你大哥与他不一样。他们先后入的心劫,但你大哥看上去要平和许多,但是时间却很长,长到我不得不入劫去寻他相助。”
“也是因为那次入劫,有了对比,你大哥觉得自己道心不如弟弟圆满,改修了自然法磨炼心境。”
从此将心境磨练得愈来愈趋于天道自然,看淡万事万物。
那场失败的大祭对于狐帝的两个儿子是有不可磨灭的影响的。
扈樱问:“大哥的心境真的不如二哥圆满吗?”
狐后摸了摸扈樱的头,道:“的确,自己悟道与有他人相助才得悟道是不一样的。你看你大哥几乎常年闭关,而你二哥则终日被俗务缠身,他们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其实并不大。”
一个需要静心方能悟道,一个在俗务中也能悟出心得。
扈樱又看向了那扇卧室门,恍然:“难怪二哥没有立刻入劫相助。”
是她错怪了二哥。
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痛苦而不能出手相助的确需要强大的心理承受力,二哥现在承受的压力一定非常大。
扈栎站在床边看着白瑁。
原本舒展的眉眼正在缓缓拧起,那抹勾在唇边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双唇渐渐抿成一直线。额间有汗珠一滴一滴地慢慢渗出、滚入发间。
她显然正在经历痛苦。
扈栎不忍,却无法代她,只能抽了纸巾温柔地为她拭去额间的汗珠。
好在这样的痛苦似乎很短暂,不一会儿白瑁就眉舒眼笑,让人放下些许担忧。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揪心,扈栎瞧着白瑁数次反复与欢喜和悲痛之间。
不知她正在经历什么?
扈栎的手抚过她再次紧皱的眉。
他取出了常用的古琴,抱琴而坐。
一声旷远悠长的琴音从指尖滑出,飘渺而宁静。琴音悠悠,轻浅在室内曼吟,余音袅袅,缭绕在耳边心间。
不入劫,亦可为她凝神入炁,舒缓情绪。
第214章
白瑁湿漉漉地从水中爬出来,抖了抖身子,将还挂在身上的水珠都抖出去,干燥的地面上留下范围颇大的一片呈放射状的水渍。
她不停地打着喷嚏,浑身颤抖地四处张望,四处呼唤:“喵喵喵……”
四周一片荒凉,枯草枯树,只有远处几只寒鸦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叫声惊得扑扇着翅膀飞向了天空。
白瑁惊了惊,沿着河水向上游走去。
她记得自己是从上游一路挣扎着飘到此处的,她要回去,那里有她的妈妈和兄妹。她一路小跑着往回走,越跑越快。寒风刺骨,将未干的毛都冻成了细碎的冰渣,但她顾不得这些,也顾不得深入骨髓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