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驸马、甘肃总兵府的胡家二少爷胡惟远,并自己的妻子城阳公主,乘坐着只有皇亲贵胄可乘的八抬大辇停在衙门口。胡家六少爷胡惟汉同行而来,此时正在鸣冤击鼓。
甘肃按察使司李文斌听了下属传报,正批改公文的手一顿,口中呢喃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果是多事之秋啊!”叹罢,忙收笔整仪,疾步赶来。
衙门大堂高梁大柱,肃穆庄严,两旁衙役执杖而立,抬首便可见悬起的匾额上写着公正严明四个大字,顾小楼站在城阳公主身侧静等开堂。只间李文斌一身朱色官府,惊堂木一拍,高声问道:“堂下何人?为何击鼓?”
胡惟汉神色凛然道:“回禀大人,小民姓胡名惟汉,乃已故甘肃总兵胡勇六子,击鼓是要为父申冤!”
“哦?本官记得胡总兵之死已于五月前便定案,凶手胡惟贤正收押狱中,只待秋后斩首!”此案乃知府所断,李文斌只负责批复,因彼时‘证据确凿’并未复查。
“大人有所不知,吾大哥乃被人诬陷,此案真凶另有其人!”胡惟汉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掷地有声。
“你所说的真凶是指何人?”
“小民所要指认的真凶共系三人,分别是胡府的四少爷胡惟炎、大小姐胡梓沅并他们二人的生母,总兵府夫人张氏!”此一番话惊得满室哗然!
“此案事关重大,你之所言,可有证据?”
“回禀大人,小民不敢拿此事妄言!”
李文斌闻言,摸了把胡须道:“来人,传本官之令,派人前去总兵府传唤被告三人到公堂
。”
不多时,张氏母子三人已被带至堂上。
“大人明察,臣妇母子冤枉!”张氏是有诰命的,故而自称臣妇。
驸马夫妇暗中查探此事他们是知晓的,只是并不清楚对方究竟查到了些什么?但胡勇之事已过去那么久,物证早都泯灭,便是让他们搜罗出几条似是而非的线索,又能翻出多大的水花?何况,张氏掌胡府内宅数十年,那几个知情的下人她自认收拾的妥妥帖帖。
因此,便是此刻公堂对峙,张氏也并不怎么担。公主驸马又如何?不过是两个在西北在胡府毫无根基的小辈罢了!二房早与自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便是今日出了什么意外,届时他们将此事抛出,咬出二房也同此事有关,看对方怎么收场?敢不敢将胡坤一起牵连!若是不敢,这翻了一半的案子也没必要再翻下去了;若敢,惹急了手掌兵权的二房,到时破釜沉舟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要不把城阳公主折腾死,驸马死了还可以再招一个,皇上又如何会因死了一个区区驸马,便改变边疆重地的兵权?
何况,他们还有一张牌……
“被告并不认罪,胡惟汉你可有话要说?”
“是,小民有一位证人,还请大人准其上堂!”
“传!”
随后,一身胡府下人服饰的周长工在衙役的带领下,垂首敛目行至公堂,“胡府长工周某,参见大人!”
“免,关于胡总兵中毒身死一案,将你所知,如实禀告。”
“是!小人是胡府中负责杂工的仆役,几个月前,府中荷塘堵塞,四少爷命我等三人前去疏通。这本无甚稀奇,但就在疏通荷塘的前一晚,四少爷私下遣人召我,说有事要吩咐,让我注意行踪,路上不要被人发现了。往日里,我也曾为四少爷办过些私事,因而并未多想。但没想到的是,四少爷给了我一个水壶,让我在荷塘快疏通完时,悄悄将壶里的水洒在西北角的荷叶上,尽量一片荷叶也不要漏过。草民心中疑惑,回到家后便将水偷偷倒出了一点私自留存。但四公子的话小人不敢不从,因此便趁人不备,在水洒在了荷叶上。”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继续道:“谁知,小人第二天将截留下的水倒了几滴到蚂蚁洞旁,碰到水的蚂蚁爬了几步便瘫死不动。小人心中大惊,想着等晚间无人时,前去荷塘将西北角的荷叶重新冲刷一遍。可还未来得及赶去,便听到总兵大人因喝了大少爷冲的茶水中毒一事。小人当时并未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因此也未将此事报上去。但没过几日,太太以荷塘腐臭太重为由将荷塘清理一空,荷叶也连根拔起,小人这次有些后怕。只因小人刚疏通完荷塘,知晓那荷塘通的及时并未有什么腐臭味。两件事挨得如此近,小人也忍不住胡思乱想并暗中打听,这才知晓大少爷有用荷叶上的朝露泡茶的习惯,而他最常取朝露的地方,便是荷塘的西北角!”
这时,胡惟汉接口道:“小民因一直怀疑给父亲下毒的凶手另有其人,便在府中暗暗查找证据,因那日茶杯茶叶皆是大哥亲自看管,小民便疑是那茶水有问题,终于让我慢慢追查到周长工曾事后打听大哥泡茶之事,对其严加追问,才知竟有此事!”
李文斌投一次听闻怎么诡异的下毒方式,但毕竟掌管刑狱多年,各种怪案奇案也不是没有见过,于是又问:“胡惟炎,你可有话要说?”
“回大人,若我真行下这泼天大事,为何要找这般靠不住的下人行事?何况,在荷叶上洒毒水这等法子未免太过粗陋,我真要下毒又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那是因为你要嫁祸大哥!大哥并无给父亲送吃食的习惯,你要嫁祸他下毒,只能从茶上入手。但大哥的茶园你又插不进手,此法虽粗陋却不易被人察觉,只要周长工守口如瓶,任谁也不能想到你能在荷叶上动手脚!至于周长工为何说出此事,自有大人发问!”
李文斌听了三人所言,皱皱眉,将胡惟炎的质疑问出了口。
周长工叹了口气道:“小人深知,此事自己担了莫大干系,说出去对我没有半分好处,且事既已成,四少爷也许了我不少钱财,我本打算就此将事情烂到肚子里的。但前不久,小人一家三口竟在路上遭到歹徒刺杀,那歹徒不要钱财,听到总兵府的名号连顿都没顿一下,只欲取小人性命,要不是我儿机灵,小人一家早已到了黄泉路上!可小人不过一介家仆,根本不曾得罪过这样的人物!小人这时才明白,四少爷从让我办此事起便没打算留我的性命。正因如此,我才将实情告诉了六少爷吗,只为能保下一家老小性命!”
胡惟炎听闻此言,却是眉头紧皱,虽然荷塘一事是真但他根本没有派人刺杀过周长工!他本就意外周长工怎会轻易被收买了,听闻此言后正要反驳,却听胡惟汉又开口了:“小民清楚,仅是这些口供,并不足以证凶手有罪,因此还请大人准小民带来的另一证人上堂!”
“准!”
看到这次的来人,一直稳如泰山的张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第38章
“民女郭氏,乃已故胡总兵之妾室,见过各位大人,见过驸马、公主!”郭盈神情自若的盈盈一拜,却惊到了堂上不少人,只不过除了张氏,大部分都是因为她的容貌而非她的身份。
“郭氏,你可知今日为何召你前来?”
“回大人,民女知晓。”
“好,那便将你所知如实道来!”
“是,老爷中毒那日,事发前不久,我因晚饭有些积食曾到园子里散步,路上却见一小丫鬟着急忙慌地像在等什么人,我的丫鬟认出那人是太太院里的小莲。我瞧她有些鬼祟,便悄悄守在一旁想知她等的是什么人。不大会儿,就见老爷身边的丫鬟杨柳端着个托盘正往过走,谁知那小莲见到杨柳,竟是一个闪身迎着杨柳冲了过去,杨柳托盘上盛的汤当下被她撞撒了大半!小莲却口称自己并非故意,一个劲儿在那道歉。这时,杨柳身后五步远同样手盛托盘的采绿跟上来了。她将小莲训走后,又开始安抚杨柳,称自家大小姐不着急用汤,可以先把自己端来的汤换给杨柳,杨柳感谢一番后便端着采绿的汤急匆匆走开了。”
“哦?你到园子里散步可有人瞧见?除你的丫鬟外还有谁可替你作证?”
“回大人,民女当晚出院子时,院里很多下人都瞧见了。还有就是民女正欲出园子时,曾与撞了个正着,原来小莲被训走后并未离开,而是一直躲在拐角的假山后偷听杨柳和采绿说话。。”
这时,小莲、杨柳、采绿,都成了此案的关键证人,便分别被传唤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