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却又忍不住有些忧虑:“春分若是和芳菲在一起了……”
这算不算办公室恋爱……
“如果他们在一起了,最后又分开了的话,会很尴尬吧……”
她扬起头来,看向九乙辛问道:“以前有过这样的例子吗?搭档在一起?”
不料九乙辛却反问道:“在一起是指什么?”
姚玉容愣了愣,回答道:“成为恋人。”
九乙辛却摇了摇头道:“安公子那一届……月明楼的课程改动的很大,很多对我们来说理所当然的事情,你们那一届的孩子都不曾了解过。”
他平静道:“月明楼没有搭档成为恋人。”
咦?
可是近一些的白立秋与知茶,远一点的凤惊蛰与飞雪——姚玉容都觉得他们算是恋人。
“那,若是出现芳菲这种情况……?只能藏住心思吗?”
听出了她语气之中的怜悯,九乙辛垂下眼眸看着她道:“安公子在二……在谢温府上,进行过魅术训练吗?”
“嗯……有。”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训练,但我想,那大概已经去掉了很多关键内容了。”九乙辛一瞧她那表情,便知道她所经历的“魅术训练”他们曾经经历过的并不一样。
他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语言,解释道:“我很喜欢我的搭档——你的姐姐,小怜。当我想要亲吻她、抚摸她的时候,她会回应我。我说我喜欢她,她也很清楚这一点,她不会拒绝。但与此同时,我也很清楚,她并不喜欢我。作为男人,她不喜欢我,但作为搭档,她仍会回应我的欲望。有时候,她也会因为欲望而主动来找我。我们彼此了解,也彼此需要。也许对常人来说,这跟恋人关系并没有什么不同,而若不是恋人关系,这样的亲密简直是一种邪恶……但恋人关系是一种相对狭隘的排外关系。在这样的关系之中,除了男女之外,不能有第三个人存在。可是月明楼的搭档关系,从来不能封闭成只剩两个人。”
姚玉容试探道:“……因为,女方需要去执行任务,是不是?”
九乙辛看着她,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轻轻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楼里的很多训练,有时会让搭档双方生死相依,携手并肩,有时却又挑拨离间,相互出卖吗?”
姚玉容诚实的摇了摇头。
“因为,越是完美的感情就越是虚幻。越是纯粹的信任,就越是容易破碎。楼里一直坚信,一味的呵护信任是没有意义的,那种信任,要么永远不会动摇,要么一次破碎,就再也站不起来。他们觉得一起摔进尘埃里,认识到自己的卑鄙和搭档的卑鄙后,认可了自己的自私,也谅解了对方的自私后,再挣扎着站起来继续缠绕在一起,羁绊才会更加坚不可摧。”
“搭档是什么?是爱也是她,恨也是她。背叛过我,信任过我,戏耍过我,又依赖着我。是我怜爱过,是我憎恶过,是我愤恨过,是我却又不能分离。让我哭过,让我笑过,让我无可奈何。知道她残忍,知道她天真,知道她暴虐,知道她温柔。见过她笑起来多么丑恶,也见过她哭起来多么美好。体会过她邪恶如妖魔般的污秽,也看得见她如天女一般的辉芒。”
“搭档是天长日久,日夜纠葛,互相缠绕,无论如何撕扯,也抵死不分,最终再也无法分出彼此,可以包容全部的,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那一部分。”
看着姚玉容听得呆住的样子,九乙辛又笑了起来:“所以失去搭档是很痛苦的事情,往往痛苦到了,宁愿自己死去也不能看见她倒在自己面前。如果芳菲曾经经历过这样的训练,就不会思考‘成为恋人’这种事情了。”
“爱意会消散,恋人会分离。但搭档不会。”
与他描述的那种几乎有些可怕的感情纠葛相比,芳菲的情愫,的确显得有些幼稚了起来——但她如今不过只是一个虚岁十五的少女,在感情方面幼稚一下,又有什么不好?
姚玉容却又突然想到了凤惊蛰。
她知道一些关于他和飞雪的事情,可关于他们之间更多的故事,他却绝口不提。之前,姚玉容觉得自己能理解他的痛苦与思念,可听完九乙辛那么一说,她顿时又感觉自己之前的想法,也许有些太过浅薄了。
而见她一直没有说话,九乙辛又开口了:“说起来,安公子的搭档,现在是麒麟院的麒初二吧?”
“……嗯。”
“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安公子你对他,又有什么看法?”
“……”
初二吗……
比起九春分,他的性格更加直率,也更加的情绪外露。正因为如此,时常沉不住气。若是要当做左膀右臂来使用,他不适合在夜卫之中,而适合前往军营。若是能磨磨性子,说不得将来可以成为一名能够独当一面的武将。
在她沉默着这么想着的时候,九乙辛又道:“难道,安公子还在想第一位搭档?”
第一位搭档……
凤十六吗?
虽然她还记得十年之约,但那真的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这么多年,发生什么改变都有可能。
姚玉容不禁笑了笑道:“……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不知为何,最终跃入脑海的,却是九乙辛并未提起过的那道身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嘿?”
姚玉容一迈进御书房里, 就瞧见凤惊蛰正撑着下巴,看着一份奏折凝目沉思,好像很为国家大事烦恼一般。
但她知道, 那上面的人名地名官名,他一个也不了解。不过, “谢籍”可以培养谢安上位,但如果自己一直看都不看奏折, 那就未免太过诡异了——所以他偶尔会过来, 装装样子。
而大约是受到了九乙辛说的那些话影响, 她现在总觉得凤惊蛰好像特别脆弱, 特别禁不起碰触,如果不小心一些说话, 没准就会不经意的伤害到他。
闻言,凤惊蛰抬起眼来, 瞥了她一眼,却觉得她今天的神色,似乎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不禁有些不解道:“‘嘿’什么?”
姚玉容有些局促道:“就是打个招呼。”
“闲的没事打什么招呼?”凤惊蛰皱起了眉头, 站了起来:“奏折批完了吗?没批完就到处乱跑, 现在才回来?”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姚玉容笑了笑,看见他将之前挡在奏折里的话本藏进了袖子里,不禁嘴角一抽。
看着她坐下, 凤惊蛰这才揣着袖子站直了, 淡淡道:“跟九春分他们聊得怎么样?”
“挺好的。”说到这里, 姚玉容顿了顿,她有点担心芳菲的心理状况,却又不确定能不能这样轻易的把少女心事说出。
……算了,还是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了。
再说,感情方面的事情……有时候,再多经验丰富的过来人告诉你该怎么做,其实都没有什么用。
有些歧路,有些痛苦,有些南墙,不自己走过,不自己感受,不自己撞过,可能永远也不会懂。
那大概就是成长必经的道路。
想到这里,姚玉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沉下心去,批阅奏折。
而再有三天……再有三天。
感觉枯燥无聊时,姚玉容便不禁想到——他就到了。
……
南秦使团抵达的时候,自有礼部按照既定流程负责接待。姚玉容以晚辈的身份,前去拜见了使团领袖谢英,然后在使团居住的院落里,如愿见到了那几张熟悉的面孔。
看见他们的时候,明明并没有分离很久,可双方情形、地位、境遇的不同,竟然让人有种沧海桑田,世事幻移的感觉。
有谢英在旁,姚玉容不能多说什么,她朝着他们莞尔一笑,便跟着谢英进了屋子里,准备聆听“长辈教诲”。
她与谢英其实根本就没怎么见过,单独相处之时,简直刚刚坐下,就已经感觉到了无话可说,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尬聊的尴尬。
当然,她的到来,被谢英当做了是代表谢籍的意思。在他想来,若是没有谢籍的允许,谢安理应要避嫌在家才对。
他又听闻如今谢安深得谢籍器重,便试着打出感情牌,希望她能站在南秦的立场上,说说好话。
姚玉容当然不可能答应,她面带微笑,全程放空,偶尔“嗯”“是啊”“我尽力”的敷衍了好几句后,等到谢英无话可说之后,她终于瞅准时机,告辞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