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开席没多大功夫,刘芳借口更衣离了席,福玉公主安排了人领她去清芬苑。她一面是急着想求子,一面又不想这事儿被旁人知道——要是一看太医,消息总会传出去。还是福玉公主替她帮了忙,请的这位殷先生来替她看诊。这殷家名气不大,前朝是做过太医的,不过殷家祖上早早辞了官,子孙后辈还都习得医术,家中开着药铺,只是再没有入宫供奉过。
今天过来殷先生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位女眷,是他妹子,殷先生话中之意,他这位妹妹也是自小学医的。
福玉公主起先是觉得,殷先生是男子,毕竟有许多话不好问,看诊不太方便,带着妹妹来做个帮手。结果殷先生说的居然是真的人,他这个妹妹挽着头不施脂粉,模样生得倒是清秀端正,行过礼之后就是由她先开口,问刘芳日常起居,身子情况,到后面搭脉诊断也全是她一个人,问得既细致,诊的也精准,竟然不是来搭下手帮忙,而是有真本事的。
但是诊完的结果却让刘芳心里沉甸甸的担上了心事。
倒不是她的身子出了问题。
殷姑娘和她兄长商议了几句,兄妹俩看法一致,刘芳的身子没有问题,挺康健的。
可既然她康健,为什么她成亲这么些时日却没身孕呢?
是象别人常说的,子女的缘分没到,还是……
难道是赵磊身子有问题?
刘芳不愿意往那上头去想,可是又不能不想。
她隐晦的问了殷先生,殷先生答的也委婉,话里的意思就是,刘芳年纪还轻,不必心急,倘若过个一年半载的还不见动静,那夫妻俩一起调养调养也好。
刘芳是中途离席出来的,悄悄的看完了还得赶回去,春蓉扶着她往湖边走,轻声劝:“公主确实不必心急的,殷大夫的话也是有理,公主这成亲也没多久,依奴婢看,耐心的等等,好生调养着,必然会有好消息的。”
刘芳手里的一块帕子都叫她揪得不成模样了,快进水榭的时候,春蓉赶紧取了一块替她换过。
去更衣回来添补点脂粉,换块帕子都是常事,不过刘芳这回去的时候长了些。刘琰都已经无心观赏湖上的歌舞,正要打发人去寻她了。
刘芳坐下时还有些心神不宁,刘琰问:“你这是身子不舒坦?”
“没有,就是刚才空肚子喝了两盅酒,喝的急,头有点儿晕,就在外头清静的地方坐了一会儿透透气。”
刘琰顿时紧张起来,关切的问:“头晕的厉害吗?现在怎么样?你也是,觉得不舒服就去歇着嘛,要不给你要碗热热的醒酒汤来?”
刘芳摇头:“不用了,这会儿已经好了。”
她和刘琰一向无话不谈的,原本今天悄悄请郎中看病的事情她也没打算瞒刘琰,可是不想看诊得了这么个结果,若是她自己的事情,她没什么不能对妹妹说的。但是牵扯到了赵磊,还是这样事,她对妹妹也说不出口。
“刚才行酒令,作诗来着,袁大姑娘做的好。”
刘芳顺口说:“真做得好?”
刘琰就笑了:“我也说不好。兴许人家先在家做好了,背熟了,今天正好用上。反正赏荷,游湖,诗做来做去也就这些花样。”
左右皇家选的是媳妇,不是选状元,会不会做诗是细枝末节,并不重要。当然有才学更好,那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打紧。
一旁桂圆倒是看着刘芳神情不大对,不象是身子不好,倒象是心事忡忡。
刚才她去更衣,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桂圆把疑惑默默咽回肚子里,决定等下再悄悄问一问。
说话功夫,酒令又行,这回被点中的是一个少年,他起来之后笑着说:“我愿不大会作诗,不如这样,这湖上小船不少,在船上立个靶子,我来射十枝箭,给大家解个闷下个酒吧。”
一旁的人纷纷起哄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不成不成,非得作诗。有的说这作诗的本事也不是人人都有,做篇平平无奇味同嚼蜡的搪塞有什么意思,射箭也挺好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 选妃
这边看射箭的时候,刘娥也悄悄过来问:“你刚才出去半天,是不是身子不舒坦?”
刘芳只好把已经用过的借口再跟她说一遍。
刘娥有些失望:“只是不舒服?我还以为你是有喜了呢。”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其实刘芳自己固然也很想要孩子,可是更多的还是因为周围许多人都在或明或暗的催她。就象刘娥这样的,她倒也没什么恶意,可是生活中除了男人、斗小老婆、其他还剩什么?也就是吃喝穿戴,外加生孩子了。不但自己要生,还得关切别人生不生,脑子里整天除了这些鸡零狗碎没别的事儿了。
刘芳也知道这样不对,她又不是没念过书没见识的女子,关上府门,就觉得整个世界就这一亩三分地大小,天天在泥水潭里打滚就过了一辈子。
可是这样的人太多了,十人里,一见面七八个都这样问——仿佛她不生孩子就成了人群中的异类,成了她的短处。就要被她们侧目、非议、同情甚至排斥,就不是她们的“自己人”。
刘芳焦灼的心情中混杂了几许厌弃。
当然她也是想要孩子的,自从亲娘早早没了,她无依无靠,幸而曹皇后收留了她。
可是婶娘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亲娘。
好些次刘芳看着刘琰在曹皇后怀里撒娇撒赖,心里说不出的羡慕和酸楚。
不过现在她也成家了,她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和自己骨血相连,再贴心不过的一个亲人。
自己想要,跟别人催着,逼着她赶紧要,那心情绝对是不一样的。她自己现在也说不清这想要孩子的心里头,有几分是出自于自己的意愿,几分是出于别人的压力。
刘琰往前头去看射箭去了,刘娥小声跟刘芳说:“瞧今天这架势,真是选妃呢,前头几个人谁都没有这个排场。”
刘芳顺口说:“也不算排场,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不仔细看一眼,怕将来要后悔。”
刘娥啧啧有声:“瞧瞧对面那些公子哥儿,一个两个的都在争风头,也不知道这驸马有什么好当的。”
驸马?
刘芳慢了一步才明白刘娥的意思。
她说的竟不是四皇子,而是说的刘琰。刚一说选妃,她只当是说四皇子呢。
“快别胡说了,看让人听见。”
真让旁人听见,对刘琰名声可不好。
刘娥有些悻悻然:“你们一般都是公主,偏她这么尊贵。”
刘芳这回不和她含糊了,转过头来有些严厉的看着她:“你这话是说皇后娘娘没有一碗水端平?”
刘娥没想到她说话间就拉下了脸,有点儿心虚,又有些恼:“你这是拿皇后吓唬我啊?我是替你抱不平。”
“谢了,你有这份儿好心冲别人使去吧,你也有庶出的弟弟妹妹,他们穿的什么你穿的什么?他们一顿饭两个菜,你几个菜?你怎么不去抱怨你娘一碗水不端平?”
刘娥恼了:“那能一样?我们又不是一个娘生的。”
刘芳似笑非笑:“原来你也懂这个理儿啊。”
活生生把刘娥气跑了,刘芳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顿时觉得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
怪不得人在气闷的时候总忍不住想撒气呢,这看别人不痛快,自己心里就痛快多了。
刘芳也跟着到前头去看。
刘娥也没说错。
今天这些姑娘们,至少一小半是冲着四皇子来。不说家世不家世,只是四皇子自己说喜欢,皇后八成就会依着他,但是姑娘们要面子,讲矜持,心里一百个愿意,面儿上都得端着。
可是那些少年郎就不一样了,他们中盘算着驸马这俩字儿的,那绝对不能往后缩,一缩到人群里公主哪里还能看得见?自然得出风头,亮本事,叫公主看见,不光看见,最好还能记住。
那自然的擅文的要做诗赋,擅武的要玩骑射,刘琰不知道看没看出来,反正在那儿瞧热闹瞧得挺乐呵,看人家射得靶心,还跟着拍手叫好。
刘芳看得真真儿的,那个挽着袖子擎着弓的少年朝她们水榭这边扭头笑了一个,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儿。
刘芳忍不住噗哧一笑,最后那点儿闷气也散了。
可能是因为自己已经成了婚,刘芳再看这些少年总觉得自己和他们不象是同龄人,甚至不象同辈人,看他们这神气活现的样子没觉得哪里俊朗英武,只觉得他们象小公鸡似的,头上的冠子还嫩着呢,尾巴却急不可待的翘得高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