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机沉思着,他从没有被我问倒的时候,他从容的转头:“是,也不是。昨天的高阳是高阳,正因为高阳从那里而来,而昨天的高阳也不是高阳,因为昨天的高阳已在时空中消失。”
听到这,我却笑了,辩机还困惑着我的笑。这样的回答怎么也错不了。
佛学到深处,简直就是一个优秀的心理医师。
他端起桌上的清粥走了过来,他又劝:“执念就像心魔,随时撕咬人的灵魂,乃至于堕入万丈深渊。”
我无力的坐在木椅上,辩机走了过来,他舀动着汤勺,竟放到我的嘴边喂起了我,我可以拒绝任何人,唯独这个男人让我无法说不,我张开嘴,顺从的咽了下去。
辩机一勺又一勺的毫不间断,直到碗里的食物被我消灭干净,辩机的神色也不再紧绷。
他轻轻的将碗放下,我站了起来,我抓着他的手轻声唤着:“我曾经抚心自问,若用公主的身份换自由的灵魂,我宁愿为一庶人,和我心爱的男子东山高卧,杜门绝技。”
辩机深深的望着我,他的手在我的手心里,任由我用力的握着,此刻,让我确定的是他眼里释放的是深情,一种只有我才能看到的深情。
我们对望了很久,辩机垂下双眸说:“世间一切贪嗔痴怨,皆源于红尘,一念嗔恨,如天火樊林。终归一切随缘。”
我笑着反驳:“佛陀不是说,因缘生法。一切都有因果吗?
辩机于我而言犹如那空明之镜,不染尘埃,走过之后,就能看到自己。
辩机沉默了,我知道他不是辩不过我,而是他不肯再多说。我感觉到他内心的纠结,辩机,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他再次望着我凝重的说了句:“公主,要活下去!”
我松开了他的手,他的眼里立刻充满焦急,看的出他很怕我死。
我沉默不语,踱步到软塌旁,他坚定的等着我的回答。
他跟了上来,急切说:“即便生命是痛苦的,活下去!为了那些…那些…爱你的人。”
我猛然转身,眼眶酸涩,眼里含着泪,我问:“那些爱我的人,有没有你?”
辩机呼吸沉重,他聪明的避开了问题,低头轻语:“我不想公主死!”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其实,我早已放弃了极端的想法,从我吃下那碗粥开始,我会活着,因为辩机还活着。
他见我依然没有回答,一时着急竟上前抓着我的手说:“公主!既然不惧死,为何还怕活着?”
我再不忍心看着他着急惊慌,我承诺:“好!我答应你!我一定活下去!”
辩机一笑,那笑容里有着无法描摹的欣喜,他点头回应着我,就像告诉我,答应了就不能反悔!我因他的笑而感动。
我忍不住扑倒在他的怀里,他轻轻的拥着我。
此刻,我下了一个最大的决心,只要辩机还在,只要辩机活着,我就一定要活着。
靠着他的胸膛,听着她剧烈的心跳声,我轻声的问:“辩机,我死了,你就能活,我活下来对你是一场灾难?”我想到了历史。
“不,不,不,”他松开了怀抱,“我从不认为公主会给我带来灾难,就算是,那也是佛陀对我的考验,辩机从容接受便是。”
我紧紧盯着他的脸庞,不放过一丝微妙的表情,我凝重的问:“佛陀的考验吗?”
辩机意味深长的答:“是的,无论佛陀带给我什么,我都从容的接受。”
我心里震起了一层一层的涟漪,既然如此,爱情既然来了,我为什么要躲?沉沦又如何,让我轰轰烈烈的爱一回吧!
辩机轻唤一声:“公主!”
我缓过神来,平静的笑看着他:“我拥有的,是常人女子求而不得的,我追求的确实常人习以为常的。”
辩机踱步到窗前,他对着漆黑的夜沉吟:“公主也没有选择,可公主的心是自由的。”
我跟上前去,与他一起深望窗外的漆黑:“能自由的也只有心了,命运还不是掌握在父皇的手里,他掌握一切生杀大权,上至文物百官,下至黎明百姓。其言是金科玉律,其行是垂范天下。他一声动喝,天下皆撼!”
辩机侧头温柔的看着我:“可公主毕竟是他的女儿。”
我一笑:“佛陀曾说,一切皆是前定!不知上辈子是他亏欠了我,还是我亏欠了他!”
辩机不赞同的摇头:“生命有时候是痛苦的,但一切喜怒皆在于心。”
我挽起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可惜我终究没有那样的豁达之心。”
辩机侧头看了我一眼:“晴天的时候就享受太阳高照,雨天的时候就感受阴雨绵绵。生命便不再痛苦。”
我抬起头问:“那你做到了吗?”
辩机思虑片刻摇头:“我以为我做到了,其实我没有。”
我深思,是说我吗?你以为你不会动摇,可是却情不自禁的爱上了我,是吗?
在静默的夜里,我们望着窗外,我的心不在孤单,因为有他相陪。
我们一起在黑暗中等待着黎明,瞧!黎明果然来了,我坚信,属于我们的黎明也一定会来。
离别的时刻悄然而至,他坚决不再让我送他,我知道,他担心我的身体,却从没有说一句叮嘱的话。
辩机走后,我的内心翻腾着各种情绪,有人说每个陷入爱情的少女,都是一个诗人,如我一样,此时竟有了这样冲动,在纸上轻轻写下了这么四句:半缕檀香入梦魂,梵音缭绕度尘心。奈何圣意不得违,此生宁为一庶人。
放下笔,静儿走了进来,见我吃了东西,一大早便做了吃食端了上来。
“公主,吴王急坏了,怎么叫公主都不醒,最后还是请来了辩机。也这是神奇,辩机一来,公主就醒了”静儿说。
“三哥去了哪?”我问。
“吴王歇在了千秋殿,而且还吩咐公主一旦醒来,立刻上报。”静儿盛了一碗清粥放在我的面前。
“他对辩机可说过什么?”我边吃边问。
“不知道。”静儿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那四句诗,是我去年构思时,一时兴起写下来的,大家看个热闹就好!我对古言什么韵,什么言体真不懂。
这章的灵感来源于我的梦,于是就娱乐这么一个情节,为了刻画一个满满佛性的辩机,研究了好几本佛经。我也真是拼了。
朋友说我写文进步了,我好开心!对我这个佛系写手又是一个鼓励。想想明天又可以好好码字了,好开心!小仙女们,明天继续更哦!多交流多交流,我是个怕寂寞的作者,哈哈!
第40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坐在铜镜前,静儿为我梳妆,我望着铜镜里憔悴的脸庞,我竟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匆匆赶来的三哥见我好模好样的对镜梳妆,便自己招待自己,见到案桌上有写好的字,他便拿了起来,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被他看到。
他退了静儿,此时殿内只有我们两个,我怯怯的喊了声:“三哥。”
三哥走上前来,双眉微蹙,他重重的说:“此生宁为一庶人,是为了辩机?”
我知道三哥早晚会知道,如今看来,此事怕是瞒不过他了,我回答:“是。”
三哥的眉毛拧的越来越深,他万般无奈的问:“你宁死不嫁房遗爱也是为了他?”
我坚定的回答:“是。”
三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他突然抓着我的肩膀问:“当初你要嫁到吐蕃去,也是因为他?”
我默然低头答:“是。”
三哥悲怒的自叹:“我早该想到的,可是高阳,那辩机是个和尚!”
我鼓足勇气的抬起头向他吐漏心声:“三哥,我知道,可我真的爱他。”
三哥抓着我肩膀的手开始摇晃着我:“十七妹,你清醒点,你马上要嫁到房家去,你这一生注定与那辩机无缘。”
我被他摇晃的头晕,我挣脱开了三哥,坐在软榻上,我坚定的说:“我不会接受房遗爱的!”
三哥怒气冲冲的在我眼前来回踱步:“高阳,从小到大,三哥过于护着你,这件事,三哥不能纵容你。今天我就杀了辩机,只有杀了他!你才能对他死心!”
说着三哥跨步向殿外走去,我惊慌的上前拉住了他:“不…不…不,三哥,你不能杀他。”
三哥虽然停住了,可是他要杀辩机的决绝,让我害怕到极点,无论如何,我要保护他,决不能让三哥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