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207)

作者:阮阮阮烟罗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清亮的夏月高悬天际,千万年不变地俯看世事苍生,沉寂拂照着巷内只身独行的沉默男子,同一时刻,亦无言披拢在窗下绣花的女子身上。

温蘅缓绣着手下的碧叶红莲,静望着这一针一线勾起的清丽花叶轮廓,脑海中所想的,是同样一幅已经成形的碧叶红莲图。

……她手中这件碧叶红莲婴儿肚兜,是仿照父亲匣中的那件婴儿肚兜绣做的,那件无主的婴儿肚兜,父亲原说要留给她的小宝宝穿,但却被哥哥失手烧了,父亲为此很不高兴,她为安慰父亲,就说自己可再绣做一件一模一样的,如今,这婴儿肚兜都已快绣好了,父亲却一直没能看上一眼……

想念担心父亲的温蘅,手抚过针脚细密的田田荷叶,神思漫游了一阵,忽地心念一动。

……说来,那匣子里装的,都是父亲至亲之人的爱物,梳子是母亲的旧物,长生锁为她的姐姐——另一个阿蘅所有,那件无主的碧叶红莲婴儿肚兜,应也是父亲所爱之人所有,会不会……会不会那婴儿肚兜其实就是她的,在她还没有成为“温蘅”前……

……哥哥是做事谨慎仔细的人,既知道父亲极为看重匣子里的物事,怎会那般轻易就失手烧了……真是……不小心烧了吗……

……哥哥……哥哥明明并非逐名逐利之人,之前却一反常态,有意设下玉鸣殿之事,谋求驸马身份,以求升官晋职,进入刑部,并有意疏远她,她相信哥哥另有苦衷,不相信哥哥是那样的人,恳声相问,想与哥哥一同分担,哥哥承认他有事需做,但还是没有告诉她他所求为何,只是请她等一等他,给他一些时间,告诉她,等他做完那件事,一切都会好的……

……哥哥他……到底在做什么……

想得出神的温蘅,一个不慎,手下绣针扎到了指尖,她刚吃痛地下意识轻嘤了一声,一道玄色的身影,就已箭一般冲了过来,轻抓着她那只“伤指”高声叫道:“药药!赵东林,拿药来!!”

第164章 阿蘅

宁静夏夜,如水月色拂拢如纱,飘落在承明殿外广庭的数百盆夏花之上,殿门边的两座大型风轮,款将庭中朱槿、茉莉、素馨、玉桂等花草的清新香气,遥吹入殿,与殿内金盘冰山滴融的凉气,一同驱散夏夜微灼的热意,薰芬满殿,令人心境清凉。

但殿内主人心中,却不只有清凉,更多的,是由小小的欢喜与满足,所堆积起的融融暖意,悠漾在他的心间,也令他的唇角,不自觉微微弯起。

皇帝手里拿着奏折,总是低头看上几行,就忍不住悄悄抬头,朝温蘅看上一眼,这样的夏时良夜,他批看着奏折,处理国家大事,而她静静地坐在不远处,为他们的孩子,认真绣做婴儿肚兜,多么有岁月静好之感,就如同真正的夫妻一般,若是往后一生,皆可如此,那真是上苍厚待,他在夜梦里,都能笑出声来。

皇帝正这般心思悠悠地暗暗想着,忽听温蘅轻呼一声,似是针扎着了手,忙掷下手中奏折,飞奔上前,一边轻握住她的伤指,一边高声急命赵东林拿药进来。

他这一下子奔前得太急,似是将榻几上的什么东西,给撞飞了出去,“砰”地摔在了殿内黑澄金砖地上,清凌凌的一声脆响,皇帝也无暇去看,只是盯着温蘅的指尖,见都已泛出了鲜红的血珠,而赵东林还没拿药过来,不由在心中大骂他手脚太慢。

被绣针扎碰出点血珠,对温蘅来说,只是微微刺疼了下而已,现在已无痛感了,这一点血珠,拿帕子抹了就是,根本无需上药,她要将自己的手挣开,可皇帝却不让她动,小心翼翼地抓握着她那只“伤指”道:“别动别动,等赵东林拿药过来……”

温蘅道:“……针扎一下而已,陛下不必小题大做。”

皇帝急道:“哪里是小题大做?!这都出血了!也不知扎得有多深!”

他看温蘅还是要挣,指尖那一点血珠,也随之越沁越多了,越发着急起来,“别动别动,夫人这一动,血流更多了!”

温蘅道:“……陛下紧抓着我的手指,这般按压着,自然会出血。”

皇帝闻言一愣,怔怔地松了手,看温蘅拿起手边的帕子,随拭了下指尖血珠,就要艰难地躬身去捡方才被他撞落在地的物事,忙道:“夫人别动,让朕来!”

朝殿地看去的皇帝,见方才被他撞落在地的,原是那只母后赠她的嵌宝手镯,躬身捡起,交还到她的手中。

这只嵌宝手镯华贵异常,饶是温蘅从前随明郎、随皇帝见过许多珍贵首饰,亦没见过哪一道手镯手串,可与之相媲美,通体流光璀璨的金累丝双龙衔珠纹样,倒似只有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才配戴得,温蘅平日也并不戴这手镯,而是将之收在匣中,只是今日晚膳时候,太后娘娘来此看她,问了一句,她才戴在了手腕上,先前刺绣时,因觉戴着手镯沉重不便,她便将之取下,搁放在了榻几一角,没想到圣上急吼吼地冲了过来,将之撞飞了出去。

若是旁的手镯手串,温蘅也不在意,只是这道金累丝双龙衔珠嵌宝手镯,是当年太后娘娘受封贵妃时,先帝所赐,太后娘娘将之转送与她,这份沉甸甸的赤诚心意,温蘅万分感激珍惜,先前太后娘娘错将她认做另一个阿蘅,对她百般关怀爱护,令幼时丧母的她,备感温情,如今误会已解,太后娘娘仍对她关爱备至,她心中感激更甚,自是不希望太后娘娘所赠之物,有丝毫损毁。

但,怕什么来什么,温蘅接过手镯,转看了半圈,立顿在了那里,抬起眼帘,朝圣上看去。

皇帝看她看了会儿手镯,抬眼朝他看了过来,那清凉凉、轻飘飘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一柄柳叶薄刀,搁在他的颈畔,直看得他一阵莫名发虚,凑近朝她手上看去,见那手镯上的双龙衔珠,少了一颗。

恰时姗姗来迟的赵大总管,终于拿了药过来,皇帝接过药瓶,便命他去找珠子,于是赵大总管又垂着头、低着身子,领着一众宫侍,满大殿地找珠子去了。

挑了一点清凉的伤药,轻轻涂抹在她指尖伤处的皇帝,看她似是还要继续刺绣,劝道:“手刚伤了,这几天就别绣了吧,不急,离孩子出世,还有好几个月呢。”

温蘅不仅想给腹中的孩子,绣件婴儿肚兜,她还想给他她做几身小衣裳、小袜子、小鞋子,还有虎头帽、小暖裘等许多许多,这样一想下来,几个月的时间,好像也根本不够用,当年她的生身母亲怀她的时候,是否也像她这般,想亲手为自己的孩子,绣缝衣裳,那件碧叶红莲婴儿肚兜,若真是她的母亲,亲手绣留给她的,那就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物事了,只可惜,她还没好好看过几次,那婴儿肚兜,就已落入火中,化为灰烬了……

刚刚知晓身世的那段时间,温蘅一看到火,便心如刀绞,眼前如就浮现起她的父亲母亲,为保她性命,蹈身赴火时的情形,那样的决绝和勇气,那样深厚的父爱与母爱,她必得好好活着,必得将薛氏一族传承下去,才不致辜负他们的牺牲与爱。

只是先帝御令与大梁律法之下,身为罪人之后的她,必死无疑,等孩子生下,昔日跪在建章宫前、逼请圣上杀她的朝臣,便会卷土重来,而作为龙裔活下去的孩子,或也会因为他她外祖父母的谋逆罪名,生来背有原罪,一世都过得比同龄人艰辛……

相关定国公府宗卷,她已翻看了数遍,尽管从未与自己的父亲母亲,真正相处过,但温蘅从那些宗卷的字字句句中,从遗留下来的画像中,慢慢在心内勾勒出了父亲母亲的形象,与此同时,她心中的疑惑,也随之挥散不去。

……出身显贵的父亲,年少英才,袭承祖辈荣光,年纪轻轻即身居高位,却不贪图安逸享受,自请领兵,奔赴沙场,守卫大梁,在战功愈赫,权位愈重后,也并未居功自傲、不可一世,一如从前恭谦,尽管在谋逆罪名定下后,人说父亲恭谦都是人前伪饰、笑里藏刀,但父亲他,真的会有谋逆之心吗?

……当年督察谋逆一案的,是老武安侯与华阳大长公主,华阳大长公主为人悍烈阴狠,并非公正清明之人,办案时真会不掺半点私心、严正处理吗……据闻老武安侯与华阳大长公主手中权柄,也是自查办定国公府谋逆一案后,愈来愈重,这其中,真无半点隐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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