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那些伤疤,就都成为他午夜梦回时舔舐的痛苦记忆,一面是扇窗,触摸着便会将往昔受的煎熬痛苦历历在目,另一面是道门,跨过了,便带着这些伤疤勋章走向更至高无上的地位,记得那些痛苦,才能勉励自己永不懈怠。
但造化弄人,当他终于掌握了半壁江山的时候,沈其却因病离他而去,那个他所有动力的源泉瞬间变得枯竭,一时间宁萧瑟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顶着孤冷的风站在象牙塔顶尖上,一切尽收眼底,可他却突然质疑起自己一路走来的全部抉择,从自保,到保住能令自己自保的权势,他不得不去争那个位置,他必须与众人为敌,一路神挡杀神,过关斩将,终于达到目的时,骤然又失去了全部意义,就如同气球被猛然间刺破一样,挫掉了他满腔孤勇,可一转身才发现,原来自己最开始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是安身立命而已。
假若从此只剩他一人,那要这权倾天下又有何意义?
幸好,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宁小奥,望着襁褓里还在瞪着大眼睛吸吮手指的孩子,他也如同当年的自己一样,孤苦无依,可区别在于他是自己能独立的年纪,而这个小婴儿却不是,他的生与死只在自己进退之间,自己伸出手,也许能尽力保他安稳度日,可假若自己退回这一步,那么这个婴孩必死无疑。
就当给自己找一个竭尽全力活着的理由吧……同样,也为自己斑驳不堪的生命轨迹积下一点福报。
所以他留下了宁小奥在自己身边,以他宁字为姓,以孩子亲生父亲的傲字谐音为名,阴差阳错取了这么一个看似很草率的名字,却不想这步无心插柳的棋子,竟能意外成为自己人生中下一个拼命去呵护的至亲挚爱。
有时宁萧瑟也觉得奇怪,但他想,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最奇怪的还不就是人自己感情本身?
直到现在他更确信这个念头,感情就是种奇怪的东西,说不清从何而来,因何而盛,最终泛滥到一发不可收拾,宁小奥来的是这样,顾清栀来的也是这样。
宁萧瑟深邃的眼睛里好像饱含星辰,微微低垂着,长而浓密的睫毛遮盖在上面,无限情深,他将那双软软的小手与自己十指相扣,心想,也许……只有那个位子坐得更稳,才能守得自己珍视的人平安吧……
脑子里的画面被一帧帧抻远,落入眼底的是无尽黑暗,车子涌入隧道中,一片昏黄的光在外面大盛,车内却是黑暗无边,他定定将眼睛落在了前面副驾驶的利维坦身上。
想捍卫住自己的地位,就要除掉觊觎者,恰好,面前就有一个。
宁萧瑟微微把眼睛眯了眯,从未体验过如此的身心俱疲……
这时,顾清栀突然紧张的攥了攥手,身子也缩了起来,他察觉到后立刻戒备的把眼睛睁开,将她手反握的更紧,尽力给予她心安。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座巨大无比的楼宇,看上去像是一个久远年代前废旧的医院,哦不,不是看上去,应该是闻上去才对,因为这里充斥着十分浓烈的医疗用品气息,像是消毒水,混合着酒精,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特殊刺鼻气味。
顾清栀被监视着走进这栋建筑,一进门就感觉到无比阴冷,凉飕飕的阴风从背后吹来,空气中还弥漫着那种让人心慌的诡异气味,有些刺激鼻腔,还有些淡淡的呛感。
她四周环视了一下,利维坦在大厅里打了个响指,霎时间几十盏大灯应声亮起,偌大的地面上铺着黑白三角小细格子的砖块,晃得人眼花。
突然,顾清栀瞄到大厅柱子下的四处镂空展台时,一道响彻整个楼宇的尖叫声在众人耳边炸起来:“啊……!”
她把身子飞速蜷到宁萧瑟身后,也顾不得避不避嫌,紧紧的抱着这具紧实而充满诱惑的男性身躯,即便他的温度是相对来说比常人低的,可依然有微弱的热度传来。
顾清栀在他后背处小声的啜泣出来。
宁萧瑟转身将她圈进怀里,抬眸打探了一眼她刚才看向的地方,不禁也把好看的眉宇蹙了起来。
他此刻突然意识到这次带她来是错了,大错特错,这种冲击他都强忍住簌簌发麻的头皮,更别提一个在粉红梦境里长大的小女孩,恐怕……这将成为她此生的梦魇吧?
因为那四个柱子下的透明展台里,赫然摆放着用福尔马林浸泡着的人类脏器,以及……一个婴儿的雏胎。
她将头扎在他怀里,浑身有些阴冷的微微发抖,脑海里还在不断的闪过方才那种极端的画面,满满从胃部深处沸腾起一堆滚烫的泡泡,然后,就捂着嘴干呕了起来:“呕……”
☆、·chapter 49·密谈
午夜是一天中磁场最怪异的时辰,可能是因为被黑暗笼罩着,那只以勇气和胆量为食的猛兽出来肆意作乱,所以才造成一种“夜晚时人格外脆弱”的假象。
可不论是不是这种假象作怪,恐怕不管谁遇到这种将泡心肝作为乐趣的变态,都会吓得魂飞魄散。
光这种视觉冲击就足够骇人了,更别提此刻那个变态就站在顾清栀的面前,还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她从小到大见过最血腥的场面就是农贸市场里,大叔用锤子把鲶鱼砸懵的场景,那时她还觉得鱼活蹦乱跳的被砸很残忍呢,没想到今时今日,还有这种孽缘能让她亲眼见到人体器官,甚至婴儿的胚胎尸体。
果然,以前她还从来不把宁萧瑟这个黑恶势力放在眼里,现在她信了,彻底信了,她果断给黑恶势力低头,黑恶势力确实霸道强势,因为即便对手这么变态,他仍旧只是皱几下眉头而已。
他轻轻拍了拍顾清栀的后背,像抚慰一只小猫儿,低沉而性感的磁性嗓音在她耳边轻喃:“没事,不怕,不怕。”定定的几个字,从他低下的薄唇中发出,飘进她发丝间,最终落入她耳,在心头上撩起痒痒的感觉,经久不散。
可就算有他抚慰,顾清栀还是抑制不住那种想吐的感觉,也吐不出东西,只是一个劲的往上泛起干呕,死死的抓着宁萧瑟,仿佛抓着一颗救命稻草。
此时此刻,这种诡异瘆人的氛围里,也只有他能给她安全感了。
利维坦抱胸一笑,眼眸轻抬道:“嗬,吐成这样,难不成是有了?”他在帽檐掩盖的黑暗之下挑挑眉,被周围强光反衬着,隐约露出一道狰狞:“啧,你小子还挺有福气,接二连三的,这以后是要子孙成群吗?”
“还有你,刚才不是还挺凶的吗?怎么现在几块烂肉摆在这就给吓晕了?没出息。”
顾清栀抹了把落下的冷汗,在咬紧牙根的缝隙间碾出一句:“变态。”
“说谁变态?”他端正了态度,环视一圈自己的杰作,风轻云淡道:“是你不懂欣赏,知道吗?这些东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他踱着步,脸上带着病态的痴迷:“就好比这个子宫,它的主人是一个已经妊娠九个月的孕妇,在她意识还清晰的时候,活生生就被‘噗嗤’一声,用刀子贯穿过去,把肚子割开取出来,对了,看到那个婴儿了吗?悄悄告诉你,它们之间,还有点奇妙的关联……”
“别说了……”她用力的捂住耳朵,软软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声调,浑身有些无力。
“这对肺也很精彩,它的主人是个少年,是个……吸了近十年烟的少年,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它本应该很鲜活有生机,可却被尼古丁侵蚀的絮化黑腐,你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哈,那还得多亏我有创意啊,我最喜欢这种红与黑慢慢相融的艺术感,看着翩翩的阳光少年在狭小的监牢里如困兽般惴惴不安,看他一点点颓废堕落,然后染上瘾,远比直接毁掉一个人来的痛快多了。”
顾清栀身子开始往下瘫,可对方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还试图用话语击溃她的心理防线:“还有这个肾……”
“闭嘴!”宁萧瑟冷起脸,眼看着她快要昏厥过去,赶紧一把将她揽住,两个短促却有力的呵斥从唇间迸发,不怒自威的将他的话打断。
可利维坦却不以为然,耸了耸肩:“急什么,只是跟你们讲讲背景故事嘛,更何况,你不觉得这里还缺个心脏吗?”他笑了笑,满嘴的牙齿仿佛都变得尖锐起来,将整个屋子里的氛围扭曲得血腥,他说:“如果这里以后多出个会长夫人的心脏,你说会不会很有纪念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