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芳觉得耳朵更烫了,脸颊也热热地,“你,你说这种话居然不会脸红。”
“如今正冷着,脸红不起来的。”他一本正经。
这话把烛芳思绪又唤了回来,“说认真的,你感觉怎么样了,还是很冷吗?”
“唔,冷。”
她蹙起眉头,左右看看,“这样还不够暖和吗?那……”忧心忡忡地问,“你觉得怎样会比较暖和?生火?喝热汤?”
“烛芳抱一抱我就好了。”
“你……”
刘介的表情和素常没什么不同,只是眼眸里盛着真实又细碎的笑意,使得那样一张俊俏漂亮的脸都生动了起来。
她鲜少见他这个样子笑。不带任何防备,不带任何算计,也不带任何疏离,九窍玲珑心仿佛都在这时稍稍停止了精密的打算。
怎么忽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心门大敞?
烛芳一时没捋明白。但这并不妨碍她顺着自己的心意。
扑上去把人抱住,她才恍惚间记起来,这似乎还是他们头一回距离这样近。先前他虽然对她很好,却是分毫逾矩都不曾有的,连她的手都没碰过。这样看来,他们似乎跳了一步。
腰上的手收紧了些,刘介的声音近在耳畔,又低又柔,“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似乎跳了步骤,话本上都是先牵手的。”她嗅着满鼻子的冷香,声音也被他传染得懒洋洋。
他似是笑了,轻巧地答,“日后都要补回来。”
烛芳有些赧然,所幸他瞧不见,倒是浑身轻松。马车外如落珠般的雨滴浇打着树叶泥土,声势颇盛。
“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她竟就在他怀里盘算起来,“若是能在午时前进到牢城营里,那我们天黑前就能回城;若是不能,又得外宿。”
她感觉刘介有些好奇地戳了戳她后脑勺的小髻,语气倒是一派闲适,“如今是什么时辰了?我们在哪里?”
“卯时了,如今在前往牢城营的小道上,好似是停在一间庙前头。”
刘介“唔”了一声,松开手把她扶远了些,“那就下车进庙里吧,趁着下雨正好休息休息。”
她打量着他,“你不冷了?”
“好了。”他弯着眉眼,“多亏烛芳。”
烛芳低下脑袋,脸颊烫烫地寻起车里的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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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并没有下多久。
烛芳与刘介在午时前便抵达了沂安城外的牢城营,嘱咐好车夫等待的地点与时间,两个人远远地绕开牢城营正门,寻了处僻静的地方。
“我使隐身术法,你待会进去了记得别说话。”烛芳提醒刘介。
见得后者听话地点头,她才单手捏了个诀把法力附到刘介身上去。
“这样旁人便瞧不见了?”他略微有些兴致。
“嗯。”烛芳朝他伸出手,“你抓紧我,我们飞进去。”
刘介垂眸看她手心片刻,忽而一笑,“现下便要补回来了。”话毕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伸出手便牢牢握紧她的。
他许是真的恢复了,手掌温温热热,握得烛芳都冒了汗。
“你这是公作私用。”她小声地反抗一声,也不要他回答,带着人便越过牢城营的石砌高墙。
他们并不知道贾神棍被关押的具体位置,所以首先去了营里装潢最豪华的屋宇——那定是牢城营级别最高的官员所在,牢城营所有犯人的来路去处在那定也都有记录。
这个猜测并没有错,他们果真翻找到了那簿册,也找见了贾神棍所被收押的牢房所在。
牢城营里关押的都是犯了错需被改造的犯人。有些犯人罪不及记案吃长久牢饭,任其在外又会折损平头百姓的利益,是以集中收押改造,如小偷小摸、招摇撞骗、不孝不亲之辈;有些则是当地狱房不够塞进来的犯人;甚至有些冲撞了贵人的奴仆也会被主人家一并塞进来。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正值日头高挂,犯人们全在狱守的监视下进行劳作。
烛芳他们找到贾神棍的时候,他正在劈柴。也许是先前的表现不错,也许是看他年纪大了掀不起水花,他旁近并没有狱守看守着。
这正方便了烛芳二人。
烛芳趁他拐到阴凉隐蔽处休息时在他周围下了一个结界。在这结界之外的人全然无法发现结界里的异样,结界里的画面声音一概传不到外头去。
做好万全准备她才拉着刘介在那贾神棍面前现身。
可这凭空出现的动静委实让老凡人被吓着了,似是三魂丢了七魄,他眼眸大张,胸膛急促起伏着,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那贾神棍的目光才渐渐找回焦距,只重复一句,“神仙,神仙……”
第17章 沂安十五
烛芳松开抓着刘介的手,上前一步,“那神仙问你话,你是不是该老实回答?”
贾神棍盯着她,又看一眼她身后的刘介,把人认了出来,“你们!”又惊又疑地后退半步贴在土墙上,再不说话。
“你吓着他了。”
刘介语气仿佛有些无奈,烛芳撇撇嘴,往侧移开半步,意思很明显——“你行你上”。
刘介于是上前,先是朝贾神棍行了个礼,后才不紧不慢开口,“贾先生,想必您也知晓这世上能人异士颇多,若您今日不想吃苦头,还请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贾神棍却似抓住了其中一个字眼:“能人异士?”一副大悟的表情,“难怪你们当日能……”
刘介没给他继续大悟的机会,“您当初为何会出现在黄槐村?”
贾神棍闻言眼眸转了几转,嘴唇又张又阖,最终没发出半个音节。
“可是受人指使?”
贾神棍脸上浮现出讶色,“这,这你是如何知道的?”
旁听的烛芳没想到这老神棍会承认得如此爽快,一时怔然,刘介已经又问,“指使您那人可是沂安城李家家主李仲元?”
贾神棍不语半晌,忽然“扑通”朝前跪下,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便是一向从容的刘介眼里也闪过几丝惊愕。
“这位小公子,你收我为徒吧!”掷地有声。
刘介沉默下来。烛芳一手慢慢捂上嘴巴,“噗嗤”笑出声。
“小公子师父,你别看我人老,干活儿可有力气了,学东西也快。前头飘荡几十年我手里头也算有些积蓄,你若是收我为徒,我这些钱都当做拜师费给你,保管不亏!”贾神棍连珠炮弹似的说了一溜。
刘介蹲下身与他平视,“你跑得够快吗?”
贾神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
刘介波澜不惊地,“没什么,只是追杀我的仇家很多,你若是做我徒弟又跑得不够快,不过白白浪费一条性命。”言罢施施然站起身。
贾神棍垂头片刻,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还顺手拍拍膝上的灰尘。
扯完这通皮,刘介兴致缺缺,干脆单刀直入,“贾先生,还望您一五一十告诉我们,李仲元指使你时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就说了两件事。一是让我在黄槐村等一个姓燕的郎中;二是那姓燕的郎中如果真的来了,先答应且稳住他,李老爷会再派人来告诉我该说什么话的。”
烛芳觉得事情发展得不对,“他没告诉你燕老伯的女儿是怎么去的?”
贾神棍摇头,“行商的人都精明得很呢!不仅任务是一半一半给的,连钱都是一半一半给的,我干了那么久的活到最后就拿到了一小份订金。”
这就出乎了他们先前的预料。李仲元果然是个棘手又不好对付的,难怪师家当初会选他合作。
“不过我先前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就是贪他给的钱多,若是知道这后头是这么一件事,我,我就是再没良心也不至于帮他!”贾神棍狠狠叹气。
刘介眼眸凝了凝,“这么一件事?”
“对啊,他……”贾神棍话至此戛然收住,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懊悔非常,轻轻抽了自己一耳刮子,“叫你管不住这张嘴!”
刘介笑了笑,“这牢城营里,似乎比我想得要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烛芳没弄明白。
刘介摸摸她后脑勺,“或许有证人。”眼眸瞥向一旁噤声的贾神棍,“贾先生,那人是谁?”
贾神棍憋了半天,“你们出去了千万别和李老爷说是我说的!”
“自然。”刘介应承。
贾神棍长叹一声,“今日,你们等天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