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要杀奴婢,奴婢不敢有任何异议,只是奴婢还有几句申辩,请殿下细细听了,要是殿下听后还要杀奴婢,那也无妨。”
朱常洵说道:
“既然这样,你说吧,我听着。”
若雨定定地望着朱常洵,说道:
“殿下以为,坤宁宫对奴婢携带麝香的事儿,是一点都不知情吗?大皇子和妤儿没闻过麝香,不知道它的气味,这就罢了,皇后娘娘和媖公主身份尊贵,什么香料没有闻过?果真娘娘想要妤儿生下这个孩子,要追查奴婢这事儿,那奴婢如今,还有命跪在殿下的脚前吗?”
这话反而让朱常洵镇住,他瞪着眼睛,有些无措:
“你是说……王皇后她知道了你的身份?”
若雨说道:
“皇后娘娘未必知道奴婢是郑娘娘的人,但是奴婢用麝香害妤儿的事儿,若不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奴婢没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成功!”
朱常洵震惊,他的嘴唇发抖:
“为什么呀……怎么会是这样呢?”
庞保接口:
“因为皇后和殿下一样,和我们一样,我们都对妤儿的身世心知肚明!妤儿与皇后有不共戴天的仇,皇后如今因着朱常洛的面子,不会对妤儿怎样,但是她势必会防着妤儿羽翼丰满,她不可能让妤儿这个心腹大患,生下朱常洛的嫡子!正所谓母凭子贵,果真妤儿有了嫡子,腰杆硬了,将来想要除掉她,就不容易了!”
朱常洵大惊,他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若雨赶紧点头:
“正是呢!庞公公说的话,也是奴婢要说的话!殿下今日若是杀了奴婢,皇后那边,咱们就更没有什么眼线了,将来妤儿的生死,殿下就再也插不上手了!”
朱常洵生气,然而若雨这么一说,他反而有些没辙了:
“你想要活命不难……但是你要保证,你绝对不能再加害妤儿,她的性命绝不能受到损伤!”
若雨说道:
“殿下大可放心……妤儿身份微贱,只要她生的不是嫡子,她就没有成为大皇子正室的资格,大皇子便是想给她争取,也是不能够的!奴婢一心只想要荣华富贵,将来嫁给大皇子,要斗的人多了去,绝不会是妤儿!”
朱常洵冷笑一声:
“你这小女子倒是有着狼子野心,可你想过没有,我与母后是绝不可能让朱常洛登上皇位的,你争得你死我活,将来也不过是个正王妃,横竖成不了皇后。”
若雨说道:
“奴婢宁做鸡首,不做凤尾。大皇子有殿下压着,势必没有翻身之地,这点奴婢心知肚明,皇后的位子奴婢也不敢想,但是这正王妃的位子,奴婢一定要得到,奴婢绝不会一辈子甘心做一个侍妾!”
朱常洵点点头:
“你说得很好,行了,我饶了你了。”
若雨正是大喜,朱常洵忽然朝刘成示意一下,刘成手起针落,忽然朝若雨的背上刺去,若雨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跌在地上。
朱常洵站起来,睥睨着在地上颤抖的若雨:
“这根针从此就留在你的体内,我要你时刻牢记着这份疼,你不许忘了我今日说的话,对我许下的承诺!”
妤儿在屋子里等着若雨,可是若雨迟迟不回来。兴许她是临时有事儿,被皇后娘娘支走了吧,妤儿心里想着。
因着琦珏的事儿,她这些日子日夜的哭,几乎哭得死去,她知道这不是一个宫女应该尽的本分,然而她实在是再也无法压抑自己。
朱常洛呢?他上了哪里去?
妤儿如今盼着朱常洛出现,却又不盼着朱常洛出现,琦珏死去,朱常洛成了这皇宫里她觉得唯一温暖的人,然而她又恐惧着,因她是有罪的。
她是受人逼迫不假,可不管怎样,她终究还是害惨了朱常洛,害惨了整个永宁宫,这将是她一辈子的痛,一辈子都洗不清的罪孽。每每想到她利用了朱常洛对她的信任,害他于不仁不义之中,她便心如刀绞。
她累了,轻轻地合眼,沉沉地睡去。
她不知道,朱常洛这个时候正在做一件胆大包天的事儿:他来到冷宫门口,塞给了侍卫一大笔钱,他苦苦哀求着想要去见自己的母亲王恭妃一面。侍卫起先说什么也不肯,后来朱常洛拔出刀来,他说今日如果他不放自己进去,那么他们便同归于尽吧,侍卫吓得发抖,这才松口:
“殿下既然执意要进,那就进吧!只是逗留的时间不能久了,不然要是东窗事发,小的这条命,可就不保了!”
朱常洛说道:
“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开口,便无大碍。”
此刻朱常洛终于跑进冷宫的大门,他的心狂跳着。
穿过荒芜的大殿,跑进黑暗的屋子,这屋子里一盏灯、一个小火炉都没有,冷飕飕的。朱常洛的眼睛在屋子里搜寻着,他忽然大喊一声:
“母亲!”
真的是王恭妃!此刻,衣衫褴褛的王恭妃呆呆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她神色木然,听到熟悉的儿子的声音,她激动万分,站起来,两只手在黑暗里摸索着:
“洛儿,洛儿……”
王恭妃的手在空中挥舞两下,她跌在地上,朱常洛大惊,他赶紧扑上来:
“母亲!孩儿在这儿,孩儿在这……”
母子俩此刻都坐在地上,王恭妃干枯的手在朱常洛的脸上摸索着,然而她的眼睛里没有神……朱常洛心里一沉:
“母亲……您……您看不见了!”
这仿佛是一记霹雳,朱常洛的心在颤抖着,只是几个月不见,他日思夜想的母亲,居然成了这般模样!这怎么能不让他痛心!
是的!王恭妃瞎了!在冷宫的这些日子,她日夜地哭泣着,她的眼泪最终流干,流出了鲜血,她的眼睛从此没了光亮,再也看不见她日思夜想的孩儿的脸了!
第198章 忍耐
朱常洛没想到母亲会失明,他激动万分,颤抖着:
“这些该死的侍卫,虎落平阳,难道就要被犬欺么?母亲您可是父皇的嫔妃呀,您眼睛有疾,他们难道就不懂得找太医来么?”
他几乎失控地要起身,大喊太医,然而王恭妃却堵住他的嘴:
“皇儿!母亲我如今是惹怒皇上,戴罪之人!有什么资格给太医诊治!皇儿你糊涂了……”
她的心里万分思念朱常洛,然而一想到目前的情形,她的心一紧:
“洛儿的身边没有跟着妤儿,没有跟着李嬷嬷……你是自己偷偷跑来的!”
她不知所措,忽然猛地推开朱常洛,她往墙角蜷缩着:
“你走!谁叫你来的!你偷偷前来冷宫,这事儿要是让你父皇知道,你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么?”
朱常洛说道:
“我不怕,母亲都成了这个样子了,我什么也不要顾!便是这次父皇下令要重罚我,我也不管了!”
王恭妃害怕:
“你走,走!”
王恭妃一把推开朱常洛,朱常洛双膝跪地,喊道:
“母后——”
朱常洛泣不成声,王恭妃则用颤抖着的手,帮着朱常洛擦去泪水。
朱常洛哀求道:
“孩儿好不容易和母后见一面,孩儿日思夜想,知道母后也是同样的心思!求母后不要再拒孩儿千里之外!”
王恭妃的心里不忍,然而她还是长叹道:
“洛儿,这件事儿你有你的身不由己,母后也有母后的身不由己……你果真要为母亲好,你就赶紧走!”
她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常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我们遭到奸人算计,若是自己方寸大乱,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你若是想要成事,就一定要忍耐,唯有忍耐,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朱常洛点点头:
“母后说的,孩儿记着了。”
王恭妃说道:
“那个妤儿,在宫里一向勤勤勉勉,本宫一心疼爱这个孩子,这次她卷进风波,差点丢了性命……你一定要好好疼她,将来便是纳了新人,也别让旧人哭!你别让她,重走你娘的老路!”
朱常洛感喟,母亲这一生辛劳,得了父皇的临幸,却终究因为郑贵妃而失宠,始乱终弃,潦倒至此,母亲如今教导他对妤儿好,这里面,蕴含了她多少的血泪!他郑重地点头:
“母亲的话,孩儿明白了!”
王恭妃眼睛无神,她只能通过朱常洛说话的方向,对着空气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