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贵妃雷霆震怒,庞保刘成不断磕头,朱常洵没有跪下,此刻却也低着头,不敢看母亲,然而他也并没有害怕,依旧还是笑着:
“母亲息怒!这次的事儿,是孩儿一个人的错!母亲要打要罚要杀,冲着孩儿来,其他无关人等,不要迁怒。”
郑贵妃起身,戳了朱常洵脑门一指头:
“‘要打要罚要杀’,我这为娘的怎可能会杀了你?你这孩子,如今实在是被娇纵坏了!”
莫说是要杀,便是打与罚,郑贵妃与万历皇帝也不舍得的,朱常洵正是吃定了父皇与母妃的这一点,才为所欲为,无所顾忌,郑贵妃没法朝洵儿发火,转头又骂庞保与刘成:
“主子不省事,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知劝劝,私自出宫,这事儿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你们便是长了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刘成跪拜,缄默不言,倒是那庞保抬头,连连申辩:
“娘娘饶了小的吧!小的们也实在也是无奈,小主子发起火来,实在是吓人呐!”
朱常洵没想到庞保居然敢当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很是生气:
“庞保,你……”
原来庞保刘成先前也是拼死不让朱常洵出宫的,朱常洵当即火了,两眼一瞪:
“我今日执意要出宫,你们不同意,就别挡我的道!”
庞保与刘成下跪磕头:
“娘娘圣命,小的不敢违!”
“娘娘的圣命不可违,我的话,你们就可以虚与委蛇,要么听,要么不听?”朱常洵发火,“你们未免也太放肆了!”
朱常洵平日对下人很是温和,然而他毕竟是郑贵妃的儿子,发起火来,甚至那眉眼中的那道凌厉都是相似的,庞保与刘成虽然是与朱常洵一起长大,彼此关系好得很,却终究是主仆有别,他们可不敢用自己的小命,来试探小主子的底线。
郑贵妃听着庞保一字一句地袒露,脸上的阴霾竟然逐渐散去,到最后她竟然笑了,眼神里竟是喜色。庞保伶牙俐齿,继续说道:
“娘娘,如果实在要怪罪,那也只能怪小主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气场,小主子的‘威严’与‘风范’太盛,小的不敢不从!”
郑贵妃怔了一下。
她自然担心洵儿的安危,却也不愿意洵儿永远被她捏在手心里,做一个连下人都辖制不住的脓包软蛋,她忽然笑了:
“唉!罢了罢了!十五月夜,哪家的孩子不是一颗好玩的心呢……”
她又想起了皇帝今晚对她说的那番话,那话并没有挑明,意味深长,值得玩味,但可以肯定,只好不坏。她坠入了那绮丽的梦中,眼中出现了无数的幻象,洵儿放诞不羁的行为,一下子没那么重要了。朱常洵没想到自己竟这么轻松过关,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郑贵妃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打了个呵欠:
“庞保刘成,你们还愣着干嘛?扶洵儿回房休息吧……”
庞保与刘成都面露喜色,然而庞保却见朱常洵没好气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那少年竟然是郑贵妃的儿子!哈哈!
不过故事才刚刚起步,还有一个男主没有上场呢。
第10章 汹涌
庞保和刘成作为翊坤宫最得力的两个太监,平日里总是连轴转,一刻也不得闲。白天他们要做各种杂役,晚上他们主要的任务,便是守夜。
翊坤宫宫女众多,主子却只有三个:这三个中一个是郑贵妃,另两个便是她的一双儿女,儿子朱常洵和女儿朱轩媁。到了晚上,梁嬷嬷以及一众宫女们便帮着主子们更衣洗漱就寝,而太监们则轮替着守在外头,今天上半夜,明天下半夜,轮替往复。
此刻已经夜深,一众丫鬟们帮着朱常洵更衣。
采月和彤云帮着朱常洵褪下华美的外服,换上一身睡袍,朱常洵入了帐子,采月和彤云拿了蒲扇,轻轻地扇风。
朱常洵昏昏沉沉地,然而他今日难以入眠,他心里空落落的,他发着呆,眼前又浮现出花灯下那张似水的面庞。
他唤采月同他说话,然而又不肯向她说出一字心里的话,采月劝道:
“小主子,快歇息吧,明日还得早起用功呢。”
“现在是几更天了?”朱常洵来了这么一句。
“回小主子,四更天了。”
朱常洵心中一震,眼神里有些怅惘。
那庞保和刘成在他的寝宫外双双跪着,寒露湿了他们的膝盖,然而两人却是岿然不动。
有人从寝宫里出来,原来是披了外套的朱常洵,月色搭载他有些恼怒的脸上:
“刘成,我只是罚庞保,又没有罚你,你今晚始终沉默不言,没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你干嘛也跪着?”
朱常洵今日很气庞保,如今这庞保越发有了自己的主意,竟然敢当面在母亲的面前说自己的不是,一股少年的倔强涌上心头,他决定教训这个胆大妄为的奴才,今日回了寝宫,他望了一眼庞保,语气冷冷的:
“庞保,你今天跪着守夜。”
庞保如今跪了半夜,眉头紧皱,一言不发,刘成望着朱常洵,目光也有些冷冷的:
“回三皇子的话,奴才们未能尽职尽责,有罚也理应一起!”
朱常洵说道:
“你起来!从来都听说是有赏一起得,哪有有罚一起的?”
刘成凄然地一笑:
“所谓‘物伤其类’,奴才对三皇子忠心耿耿,可是看到庞保如此下场,不免也有些寒心……请三皇子回去吧,奴才们命贱,若是三皇子因此受了风寒,那么奴才们更是罪该万死了。”
朱常洵顿时恼了,他一甩袖子:
“你既然这么想跪,那么你们跪着好了!”
他只丢下这句话,便闲庭信步,从两人身旁走过,采月和彤云追跑出来:
“小主子既然执意要去散步,那么便把这厚些的穿上吧……”
“我要一个人去花园里散散步,谁也别跟着。”朱常洵也不回头。
朱常洵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只留了满院的奴才,面面相觑。
翊坤宫的上上下下都觉察出了朱常洵的反常。
庞保曾不止一次地打探朱常洵,朱常洵很是反感,终于有一天发了火:
“庞保,你是在审问我吗?”
庞保赶紧跪下:
“奴才不敢!”
自打朱常洵发火后,庞保再不敢试探小主子的口风了。
朱常洵心里明白得很,自己的这个心事是见不得光的,如果让母亲知道,那么将是一场灾难,庞保是守不住话的,他绝不会,也绝不能把一肚子的话倒给庞保。
在他的心里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那便是刘成。刘成没有庞保那么机敏,口齿也不是很伶俐,然而要说整个翊坤宫的奴才,最对朱常洵忠心的,便是他了——他小时候曾打碎了翊坤宫的花瓶,被郑贵妃一顿责打,险些丢掉了性命,多亏朱常洵及时相救,说了好话。
庞保忠心于朱常洵与郑贵妃,而刘成,只一心忠心于朱常洵。该用谁该不用谁,朱常洵已经有了答案。
刘成虽然是个闷葫芦,办事能力却不差,只过了两天,他便跪在了朱常洵的面前复命。他把灯市附近有两个女儿的富户都查了个遍,再按照朱常洵对相貌的描述,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他禀报朱常洵,事无巨细,如数家珍:
“回小主子的话……这家富户姓刘,膝下有两个女儿,小的名叫琦珏,今年十三,大的单名一个‘妤’,今年十五,小主子见到的那位姑娘,想来便是她了……”
唐花蕊夫人宫词三二:“婕妤生长帝王家,常近龙颜逐翠华。杨柳岸长春日暮,傍池行困倚桃花。”“妤”字同“婕”,表示漂亮、聪慧、美丽。刘妤……朱常洵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他的心底仿佛闪出一道光来。刘成陪着笑脸:
“小主子,今年刘家的两位小姐,都逢到了选秀的年纪,如果小主子喜欢……”
朱常洵有些窘了,他呵斥:
“你胡说!”
往常若是朱常洵如此发怒,刘成早就吓得磕头下跪,连连讨饶了,然而如今他知道自己的地位,自己已然是朱常洵的“亲信”了。有了这个身份的加持,他便不再如履薄冰,胆子越发大了起来。此刻他竟然腆了一张笑脸:
“既然小主子不是这个一丝,那奴才的这一趟是跑?还是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