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几个地方大多都是世家盘踞的地主,势力相互缠绕,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处理不好,北境的问题没解决,南岐内部倒先乱了起来。再三权衡,也只动了段家、刘家几家无甚军功的世家,其他根深叶茂的只得先搁着,先动不行,不然到时候就真的是天助蛮夷了。
应缓第四次上前在杯中续上了热茶,小声道,“殿下,天快要亮了,马上要早朝了,歇歇吧,您都几夜没合过眼了。”
这样下去,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太子伸了伸有些麻木的胳膊,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停了笔,顺势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眼睛。
应缓极小声的把书案上的奏章整了一整,又拿过一件衣服盖在了太子身上,这才关上门去了。
他一走,太子便睁开了眼,墨色的眼中夹杂着几根显而易见的血丝。醒着的时候,眼中是政务,稍有空闲的时候,新棠的倩影便如影随形的追了上来,躲都躲不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太子才敢放任自己去想她,无孔不入的思念深入了骨髓,会上瘾。
也不是没想过派人去找她,每每想到那日走得如些决绝,太子很挫败的承认,事过境迁的他,会不由自主的害怕,害怕她会怪他打扰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更怕以她的性子,见到他时,会直接视而不见。
太子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不多时,晨光熹微,上朝的时候到了。
今日的朝臣又把前两日说的北境的事情提溜了出来,前前后后都是李献淮身边南岐皇子,私通外敌,理应追剿,让其伏法。
“殿下,臣以为,应该立即派兵去北境御敌,若是再晚,怕是连幽州都要失守了!”
“是啊殿下,您不能再犹豫了啊。”
“今日若是陛下在此,陛下雄韬伟略定不会让那蛮夷小儿猖狂至此,殿下切莫要妇人之仁。”
幽州是关卡,北出北境,南进南岐中原,是北下的一个通关要道,眼下在北境驻扎的将领已入了李献淮麾下,为蛮夷人所用,将刀剑对准了自己人,若是再不出兵,今年的这个年怕是真的要在战火中度过了。
太子也知道出兵北境这件事迫在眉睫,晚一天都是在拿南岐百姓的命在赌,但是现实情况是国库空虚,无军饷,难道要让将士们马革裹尸吗?
这件事连着讨论了几天,折子也如雪花一般飘向了太子的案上,都不见太子做出任何批示,今日跳出来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太子坐在上首,目光沉静的看着下面臣子的一举一动,待到时机差不多了,才沉声道,“诸位大人说的极是,北境之态已刻不容缓,诸位有这等忧国忧民之心,父皇和本殿下都很动容。”
他说完这句话,突得点了户部尚书的名,“郑大人,你以为如何?”
郑大人面色平平,站出来道,“殿下所言极是,臣也以为应当立即派兵前往北境,只是国库空虚,若是石大人、余大人在愤慨的同时,能帮着老臣把这军饷问题一同解决了,老臣替北境的百姓感激不尽。”
石、余二人就是刚刚叫得最凶的两人,光打雷不下雨,叫嚷着要出兵,却一点实际性的表示都没有,两嘴一张以为那粮食都从天上掉下来的、人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郑大人,此言差矣,你掌管户部这么多年,怎么到了要用银子的时候,就出来哭穷了,每年百姓缴纳了多少税银,难不成这银子都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你!”郑大人被这夹枪带棒的话激得嘴唇一抖一抖的,奈何说又说不过,只得愤愤的摆了袖子,一转身瞧见了站在旁边的临安王和耿自忠,不由得高声道,“临安王、耿大人,您二人一个在南境守卫多年,一个在北境御敌万千,是最有资格说句公道话的。”
临安王看了一眼上首的太子,站出来道,“殿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眼下入了秋,转眼便是寒冬,北境那个地方不比南境的四季如春,若要出兵,银子只可多不可少。”
临安王官位最高,他的话一向是掷地有声,太子道,“王叔所言极是,众大人以为,这军饷该如何是好?”
太子故意压了这几日,就是把这些人逼上明面,今日这筹银子的事,一个都不能少。这么些年,建安帝为问政事,这些官员们私下里不知道中饱了多少私囊,关键时候不放点血出来,如何对得起这百姓,对得起他们头上的官衔。
众人沉默之际,耿自忠一个大嗓门突兀的响了起来,“国有难,臣以为,各位大人就当做出表率,每人拿出五千两银充作军饷,方足以表爱国之心。”
此言一出,底下的朝臣面面相觑,五千两银不算少,但是谁都没当出头鸟,出来说个“不”字。
太子眼中露出一抹笑意,很满意今天这个结果,挥手道,“南岐在危难之际,有诸位大人慷慨解囊,实为百姓之幸,既如此,那这件事就交由耿将军督办吧,父皇那里会给诸位记上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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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耿自忠现在还是工部尚书, 到今天, 他才明白太子当时为何执意要让他在这个位子上坐下去。这位子正因为吃力不讨好, 且他当时又是被建安帝半贬半奖的任命过来的, 所以任何官员对着他胡侃的时候, 都没有什么防备,几乎都是带着三分炫耀。
是以,他带人上门要银子的时候, 要的那叫一个轻车熟路,哪家官员的偏厅里有前朝的官窑玉器, 他掐着指头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那些朝政大员见着他抬着大箱子来府上,牙龈都咬碎了,暗恨当初自己脑子里进了水, 明面上却还要深明大义的指挥着管家把银子抬出来双手奉上,末了还要额外给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这大概是史上收银子收的是美滋滋的一回了。
耿自忠去承安宫求见太子汇报筹备银子的进展的时候,把怀里的荷包倒腾出来给太子看,又想气又想笑,“这些老家伙, 生怕我把他们的家底儿掏空了,迫不及待的想拿银子封住我的手, 打的一手好算盘。”
临安王下了早朝之后, 被太子直接宣到了承安宫,此时他正坐在太子的下首,闻言笑道,“耿将军这笔买卖着实有点亏, 银子是收了,这以后,满朝的文武百官们怕是没人敢和你称兄道弟了。”
这深秋的凉意还是没能抹平耿自忠头上的汗意,他把银子摆在了太子的书案上,大大咧咧道,“我才不要和他们做什么兄弟,一个个的不是掉书袋,就是忙着长心眼了,像我这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只适合跟在殿下身边,不耐烦和他们掰扯。”
他向太子行了一礼道,“殿下,这荷包可都是有主的,臣让人把他们的名字都写在里面了。”
一幅急于证明自己不与人同流合污的样子,让太子挑了挑眉头,“你费心了,这些银子,你怎么拿进来的,就怎么带走吧。”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徒,既然他们有心,这银子你便自行处置吧。”
这些私下给的银子虽说不能与上交国库的数目相比,但也不是小钱,耿自忠得了这个便宜,也没含糊,直接谢了恩,“多谢殿下,眼见着又要出征,臣正想着给手底下的人添些什么好,既如些,臣便借花献佛了。”
太子还有公事问他,“银两筹得进展如何?”
北境出兵宜早不宜迟,银子自然是越快越好。
耿自忠忙收敛了笑,回道,“现下已筹了八万两现银,臣稍后就带着人把银子抬去户部。”
八万两银,不算少了,太子点点头默认了他的做法。
耿自忠的心里还存着一件事,“殿下,这北境您打算派何人领兵?臣愿意带兵前往。”
太子今日宣临安王来,正是要商议此事。他从书安后面起身,示意耿自忠落坐,而后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
太子没急着答复耿自忠,而是看向了临安王,“王叔有何高见?”
临安王在北境将领的选择上,和耿自忠保持一样的意见,“耿家两代人都是战功卓著的猛将,耿将军在北境驻守良久,对北境的地势和蛮夷人的性子也比其他人了解的更为深刻,若是有耿将军出马,胜算会更大。”
在座的三人心里都清楚,以南岐目前的千疮百孔去对抗素来以“铁骑”著称的蛮夷实在没什么胜算,无论从人心还是用兵上看,派耿家人出征都是最好的一步棋,毕竟耿自忠曾大败过蛮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