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歆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几个小丫鬟气愤极了,虞华绮却不在意。
左右如今流言四起,甚嚣尘上,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实了。且让周氏母女先蹦跶着,看她们能蹦跶几日。
次日,午饭后,虞华绮乘轿去往卫府。
她素来讨长辈喜欢的,到了卫府,先去向各位长辈们请了安,才去卫敏处寻她。
“阿娇,你来了?”
虞华绮笑着上前,“我给你带了辣烤小鱼子,溢香斋新出炉的,还冒着热气。”
卫敏最爱吃这些玩意,只是每每贪嘴,吃多了脸上就爱冒小红疙瘩,吃素好几日才能消下去,卫母就不许她吃这些。
如今闻着了香味,卫敏眼睛一亮,去揭食盒盖子。
“就这么一小碟?”
虞华绮瞥她一眼,“你知足吧,就这么一小碟,还是我冒着被伯母发现的风险,偷偷给你带来的。若是吃多了,你脸上再冒小疙瘩,看伯母怎么治你!”
为着这碟小鱼仔,卫敏取了自己私藏的一坛杨梅酒,又令丫鬟去厨房要了许多果点来。
屋内没有旁人,虞华绮怕热,懒懒地倚在贵妃榻上,拨拉冰鉴里的碎冰玩。卫敏递给她一杯酒,她犯了懒,不肯用手接,猫儿似的咬过酒盏,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看得卫敏眼角直跳。
昨日在韶园,多有不便,这会虞华绮才把继母假小产的事一一与卫敏说了。
卫敏痛快地一口干了杯中的酒,被刺激得半眯着凤眼,“她倒是有能耐。做出这样的事,想来早就和府上的大夫串通好了。”
“这样吧。阿娇,我替你把那大夫抓来,拿烧红的铁块吓一吓,保管立刻就招了。”说完,卫敏又满上酒盏。
虞华绮摇摇头,她噙了颗杨梅,慢慢地吮果肉吃,嫩白的侧脸鼓起一个软软的包。
“周氏谨慎得很。我也是近日才知道,她并未串通大夫,而是用了一种假孕药,唤做兔丝。妇人服下兔丝后,至多两日,便会出现有孕症状,且脉象和孕妇一般无异,寻常医者诊断不出。”
未出阁的小姑娘,哪里想得到这些?卫敏吃惊极了,想了想道:“她既用了那药,必然会留下痕迹,不然,咱们去她房里搜?”
虞华绮合上扇子,敲了敲卫敏的头,“净说胡话。万一药没偷着,人还被抓住了,怎么办?”
卫敏常年习武,眼疾手快,立刻躲开虞华绮的暗器,“那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虞华绮盘着白玉扇坠,清凌凌的眼珠微动,“寻常医者诊断不出,可褚氏乃医之大族,藏龙卧虎,定有人能诊出周氏服过假孕药,尤其是……”
“尤其是褚鲛!”两人异口同声。
褚氏世代出名医,宫中御医多半出自褚氏。族中有大志向者,或行医四方,行善天下,或入太医院为官,步步高升,医术皆十分精湛。
其中以副族长褚鲛医术最为卓越。褚鲛时常为皇帝和太子调理身体,但他脾气古怪,几乎没有朋友,甚至连太医院都不愿入,连皇帝也拿他没办法。寻常人即便许以重金,也难见一面。
偏偏这么个棘手的人,和卫家爷爷是棋友。
三不五时的,褚鲛便会来卫家下棋。
所以虞华绮刚说到褚氏,卫敏立刻就会意了。
今日很巧,褚鲛正在卫家,和卫爷爷下棋,杀得难解难分。
卫家这代有五个男孙,只得了卫敏这么一个女娃,向来最得卫爷爷的宠爱。她遣人悄悄往前院送了一张纸条,这事就有了九分。
还有一分,要看那位褚氏副族长,今日的心情如何。
半个时辰后,前院有人来传话,说事情成了,褚大人答应后日早上抽空,去一趟虞府。
卫敏喝了大半壶酒,醉得眼睛都花了,闻讯,得意地眯起凤眼,看向虞华绮,“我就说,嗝,肯定能行的。后日褚鲛一把脉——真相大白!”
虞华绮失笑,“你以为我那位继母会这样简单地坐以待毙?”
卫敏眨着醉眼,晕乎乎地问虞华绮,“不然呢,难道褚鲛诊不出她用了药?还是她能搞定褚鲛,和她一起骗人?”
“敏敏,你别忘了,我那位继母可是姓周,和太子妃同出一族。”
卫敏合上眼,皱着眉,喃喃道:“那怎么办?”
虞华绮还未答,她已经打起了小呼噜。
这酒后劲很足,卫敏又没个节制,喝得醉醺醺的,酣甜一觉,直睡到月上中天。
次日,虞华绮回家,欣喜地去了存谨堂,告诉祖母,自己在卫家遇到褚氏副族长,请了人家明日早上来给母亲看脉,调理调理身子。
虞老夫人哪有不同意的,揽着孙女,心疼又愧疚,直夸孙女懂事。又着人去通知周氏,让周氏有个准备。
谁知当夜,府里突然出了事。
彼时虞父刚应酬完,喝得醉醺醺的,从二门拐角那个清凉的小道往里走,迎面撞着了一个慌里慌张的婆子,差点摔到地上。
婆子也没抬头看自己撞了谁,一心想着自己被厨房那起子人纠缠了太久,再不出去,小门该锁了,闷头抱着包袱,直往外跑。
“站住!”虞父见那婆子还跑,气得直捂头,“快给我拦住她!”
拦下来一看,才知道是惠宜苑里的常嬷嬷。
虞父的醉意被折腾没了,斥道:“这样晚了,你往外跑什么!撞到我也不停下,夫人便是这样教你们规矩的?”
黄嬷嬷心里有鬼,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虞父,捏紧了手里的包袱,低头磕磕绊绊道:“老奴,老奴家里的老娘病倒了,想趁小门没关,出去看看。”
这倒是情有可原,虞父挥挥手,“去吧。”
“等等。”
虞父突然开口,把黄嬷嬷吓得老心猛地一跳。
她膝盖一软,差点就要跪下,“老,老爷?”
虞父原本想问夫人赏没赏银子,家里的钱够不够看病,见黄嬷嬷这般心虚,顿时皱起眉头,笃定道:“你不是回家看老娘的。”
黄嬷嬷确实不是回家看老娘,她是出门送信的。今日来回几趟,给夫人和太子妃送信,原本一直很顺利,她只需再跑一趟,将信和金子送出去,就大功告成了。
可今晚实在运气不好,先是被厨房的人纠缠了许久,导致现在还没出小门,后又撞到了老爷,被老爷盘问。
她心虚不已,抹了把汗,道:“您误会了,老奴的确是回家。”
“误会?”虞父提过下人拿着的灯笼,照在黄嬷嬷脸上,清楚地看到她僵白的脸色,和紧紧抓着包袱的双手。
“手里拿着什么?”
黄嬷嬷下意识把包袱往怀里藏了藏,“没什么,是,是老奴的换洗衣裳。”
站在虞父身边的管家收到示意,一把夺过黄嬷嬷手里的包袱。他提着包袱,狐疑道:“什么衣裳这样重?”
拆开包袱,仔细一翻,果然在里面发现一个关得严实的盒子。
打开一看,金光在夜中能刺瞎人的眼,粗略估量,有五百金之多。
家里出了贼!
虞父脸色难看,让人绑了黄嬷嬷,带去惠宜苑。
周氏在惠宜苑内,久久没等到黄嬷嬷来回话,正心焦不已,听闻虞父来了,一时也顾不上心急,含笑换了条黛青色马面裙,并缎绣缠枝百花交领春衫,又往匆匆头上插了一支回心猫眼簪。
刚穿戴好,还未迎到门口,虞父已经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婆子。
待看清那婆子的脸,周氏扶着大丫鬟,脸色白了好几分,好在她正坐小月子,即便脸色苍白,也不突兀。
周氏勉强挤出一个笑,问道:“老爷这是做什么,怎么把我院子里的人绑成这样?”
“你还来问我?”虞父皱眉,道:“你究竟是如何约束下人的,这婆子偷了你五百金,你竟不知!若不是我撞见,平白让叫她跑了去。”
周氏垂眸,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
事出突然,她没想到虞华绮那个小蹄子会突然请来褚鲛。她的假孕,别人看不出,褚家副族长却断不至于发现不了。
可那褚鲛油盐不进,难摆平得很,她连面都见不上。
为免穿帮,她写了信,暗自传递出去,哀求娘家侄女,也就是太子妃,帮她讨个人情。
谁知黄嬷嬷出门送信,竟被老爷撞见了!这可实属意料之外,若老爷见到信的内容……不行,不能让老爷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