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比谷公园里,你被刺伤了。”
上条当麻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腹部,那里有道连他也不知道何时落下的伤疤。
“而作为交换,你看到了「A」的脸。”
空气像是突然变成了实体一样不再流动,桌案上已经堆积不下的文件慢慢的滑落到地面上,上面似乎印着「局部电烧伤」这样的字样,但上条当麻早已无心处理这些不经意间看到的微小信息,他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低头盯着地面,小声说道:
“我想不起来……”
“人的精神是很脆弱的东西。趋利避害、回避痛苦是人的本能,大概是你的大脑和机体想要保护你,所以——”
所以不是想不起来,而是不敢去回忆。
冥土追魂的话被突然冲入房间内的某人打断了。
是御坂美琴。
她像是刚刚从走廊的另一端飞奔过来,呼吸急促的站在门口,然后当目光触及到解剖室内的少女时,蓦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回来了。
使她在无数个噩梦中惊醒、不断疯狂追逐的恶魔回来了。
他仍站在黑暗里,微笑着、嘲弄着、蔑视着,然后因他们的悲痛快乐着。
“给我这起案件的所有消息。”御坂美琴用强硬的命令语气说道。
我要亲手杀了他。
冥土追魂将视线投向了面前的女人,淡淡的说道:
“不行。”
“为什么?!”
“‘身为系列案件的受害者家属,很有可能因为主观判断扰乱侦查思路,不允许带有强烈个人感情的监视官参与调查。’这是局长的命令。”
“我是警察!他杀了我的家人!我有这样的权利!”像弓弦一样浑身紧绷的御坂美琴发出歇斯底里的大吼。
“就是这样的表情。”冥土追魂毫无动摇的看着面前失态嘶吼的女子:“头脑被愤怒和仇恨塞满的你有什么立场参与调查呢?无法冷静的自持,无法有条理的分析和判断,只是凭着愤怒就不顾一切的向前冲,这样就算将资料交给你也只会徒增麻烦而已。回去吧。如果没办法平复心态,即便局长同意让你参与调查,我也不会将信息透露给你。”
御坂美琴的双唇颤抖着,将手掌放在胸口上问道:“你的意思是叫我看着杀死我妹妹的凶手继续横行,然后坐在家里等待其他人完美的、妥善的帮我解决一切?你叫我当一个……无动于衷的旁观者?”
冥土追魂的沉默让房间内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如果……我说我不呢……?”
御坂美琴露出了一个凄绝无比的笑容,然后在泪水从眼眶落下之前夺门而出。
“御坂——!”
那一刻不知道被什么样的情绪牵引着,上条当麻追了上去。
御坂美琴突然停住了脚步,用力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头也不回的问道:“为什么?”
在上条当麻回答之前,她用比刚才更大、更悲伤的声音质问着:
“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为什么退出了调查?!为什么什么都不去做?!你明明看到了他的样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啊,为什么?
好像所有人都被卷进了一个黑色的、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里。
上条当麻漠然的想道。
而他只是站在岸边事不关己的看着,任凭那些人痛苦挣扎。
如果使用记忆捕捉技术直接将视觉情报从脑波中提取出来,或许就可以重建那天夜里的场景。这是治疗室的医生所提出的最后一种手段。
并发症有可能会导致色相恶化、大脑受损、精神崩溃……
虽说如此,但真正善良的人,大概无论面临怎样的后果都会毅然决然的为他人挺身而出吧。
而今天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只能说是恰到好处的印证了上条当麻的自私。
“对不起。”
空气里轻飘飘的回荡着御坂美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第17章
少年在街道中奔跑。
夺目的灯光照射不到这城市最阴暗的角落,只有黑色在这里向远处延伸。
“这里是安全局刑事科,目前这片区域因安全原因限制进入——”
覆盖着可爱全息投影的自立机从前方的巷口出现,机械怪物的摄像头仅仅朝这边淡漠地望了一眼,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悄无声息地经过。
为什么?
背后传来猎犬的狂吠和怒吼,少年麻木地挪动着步伐,漫无目的地在小巷中穿梭。
要逃到哪里去呢?
这里、这座城市里已经没有属于他的一个容身之所。
人们说:你不该说话、不该质疑、甚至不该活着。
“为什么?”
少年喃喃自语着,继续向黑暗中坠落。
——
上条当麻回到解剖室内的时候冥土追魂正在整理桌上散乱的文件,背对着他将印有重要信息的纸张分别装进几个文件夹:
“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还是被责问的感觉很难受吧?为什么不干脆的说出来呢?她会理解你的。”
上条当麻摇了摇头:“从最初有了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独自承受一切的准备了。现在说出来又算是什么?用和他人毫不相关的不幸为逃避找借口吗?更何况,如果必须因此痛苦的话我一个人就够了,什么都不知道对他们来说更好。”
即便要孤军奋战、被所有人指责、承受其他人失望的目光也无所谓吗?
冥土追魂识趣的并没有问出这句话,因为他知道无论受到多少伤害,站在那里的男人也会带着一如既往的坚强笑容回答:
“没有关系。”
“对了。”冥土追魂打开手边的几个抽屉巡视了一番,问道:“有没有看到刚才我放在桌子上的记忆卡?上面贴着写着‘DR’的标签。”
“哎?……并没有。”老人的问题让上条当麻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另一方面又有些轻微的担心——如果冥土追魂所说的记忆卡真的丢失,‘被局长严格下了信息封锁令于是不择手段的跑到解剖室偷窃资料’,现在的自己很难不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为了以防万一,他确认道:“里面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机器分析出来的资料备份而已,因为设备要定期整修所以要在那之前把文件备份在记忆卡里取出来,虽然并不着急,不过丢了也挺麻烦的。”冥土追魂状似困扰抓了抓头发,说:“没准是被我和文件一起塞进哪个文件夹里了吧。”
对方没有直接投来质疑的目光让上条当麻安心不少。
“里面的资料那么完全,重新备份一次要花不少时间。希望拿到它的人能尽快给我送回来。”
“但愿。”
整理好桌面的冥土追魂将其中的一个文件夹递到了上条当麻面前。
“这是……?”他有些迟疑的问道。
“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冒着被开除的风险违反规定吗?”冥土追魂笑了起来:“是之前那具流浪者尸体的详细解剖报告啦,时间还算充裕就帮你分析了一下。除此之外还有你刚接手的案件的伤情报告、诊断数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若说听到对方的话心情并不失落是骗人的,但仔细去想冥土追魂也没有任何不惜违反命令帮助自己的理由,能如此周全的准备好案件的资料已属不易。上条当麻接过他手中的文件夹,说道:
“谢谢您。”
“没有什么好谢的。既然你准备追查,身为支援人员的我就只能给你最完全的资料,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冥土追魂坐回了分析仪器前,突然问道:“对了,月咏小萌这个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吧?”
“小萌老师?”
“没错,就是她。虽然大部分时间她的主业都是在大学那边当讲师,或者去隔离设施做心理辅导,但其实也有个副业是安全局的心理学顾问——对犯罪现场和行为进行剖析、解读罪犯的心理,就是这种工作。”冥土追魂说:“这案件和你以往遇到的情况都不一样,如果真的遇到疑惑还是去问问她比较好。”
“我明白了。”上条当麻微微弯腰对面前的冥土追魂鞠了一躬:“那么我先告辞了。”
冥土追魂望着年轻人离去的背影,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发问:
“将执行官从搜查中剔除并单独拘禁的方法有无数种,如果强硬一点甚至不需要给出理由。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方通行会因为‘涉嫌参与谋杀案’被逮捕?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这起案件产生关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