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外,还有人希望借用新名字,彻底与过去的社交圈道别,避免自己的痛苦经历被新朋友知道,比如曾经的家暴受害者或婚姻失败者等等。
“难道因为我隐藏了我的伤疤,我站在这里表达的态度就不值得被考虑,我对LGBT的支持,我对游行的支持,难道就不值得信赖了吗?”
“Zuckerberg先生,你所谓的‘真实’,对于小部分人来说,可能就是他们竭力想保护的伤疤。”
“每个人有真实展示自我的权利,但也应该有沉默的权利,有保护自己隐私的权利。”
Anna继续道,“唯一不同的是,我想保护的是我的伤痕,而他们,他们想保护的是自己真实的名字。这就是我并不是实名制受害者,却依然参加MyNamels的理由。”
“你说‘真实’很重要,可是‘真实’就只是名字吗?无论有没有这道伤痕,无论是叫John还是叫Anna,我就是我,我站在这里,此时、此刻,真正站在你面前,和你对话。我为我说的每一句话,为我陈述的每一个观点负责,为我表达的每一种态度负责,这难道就不是‘真实’了吗?”
她质问Mark。
Mark不说话了。
“Facebook很成功,因为绝大部分的人都愿意承担实名制下‘真实’的责任,并且得益于它。”Anna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但同时我相信MyNamels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正当的、不想使用ID卡上的名字的理由,他们都有想保护的‘伤痕’。”
“你是成功的,Zuckerberg先生,”她说,“你是美国梦的代表,新时代的神话。你的资产、你的身份使你能轻松抵御大部分的伤害,甚至无视它们。”
“但我们中的大部分都做不到,所以我们选择隐藏自己的的‘伤痕’,好减少来自歧视或是暴力的伤害。”
“你不是普通人,但可以请你尽力理解一个普通人的无奈和痛苦吗?”她问。
最后,Anna对Mark说,“我并不想逼你做任何决定,但请你尝试理解一下MyNamels每个人的‘伤痕’,谢谢。”
她放下话筒。
Mark看着她,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没有说话。
漫长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了。
“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合群的人,”Mark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这代表我一直被排斥在‘主流群体’之外。即使是现在,我也算不上是那‘大多数’中的一员。”
“我一直是不被理解的‘少数’。”他说,“这不是资产多少、地位高低可以改变的。”
“今天来游行的相当一部分人都不属于LGBT群体,但是为什么他们也来了?是因为平等的最基本含义并不是少数服从多数,而是‘少数’也有实现自己主张的权利。而这一基本理念应该得到广泛认同。”
Mark似乎想了想该怎么说。
“你的伤痕让我意识到我竟然有一天也是那‘大多数’,同时为了‘大多数’而牺牲了‘少数’,或者是无视了他们。”
说到这里,Mark伸手摘掉自己的帽子,对面前的所有人郑重地鞠躬。
“非常抱歉。”等再次站直,他说,“我向所有被Facebook实名制伤害的人们道歉。”
Mark在摄像机和相机的快门声中许下承诺,“Facebook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会放宽实行十年的实名制审核。”
没有人会想到他这么干脆地道歉并答应放宽十年来无论什么激烈的抗议都无法撬松的实名制。
短暂的安静后,LGBT的人们才回过神来,给了Mark热烈的掌声。
演讲结束后,Mark和MyNamels的主要组织者逐一握了握手。
Anna大概是不敢置信,有点羞涩和腼腆地站在了最后。
Mark分开人群走向她,并朝她伸出手。
“谢谢你,Zuckerberg先生。”Anna说。
Mark说,“我以前曾自认与众不同。”
“你确实与众不同,现在也是。”Anna笑了,“我没想到你会道歉。”
“可能是在某些点上。”Mark道。
“比如智商。”Anna说。
“但现在我知道,不过我也是凡人,”Mark看着她,“一个普通人,我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我不是神,或者什么。”
他说:“只有这点,我必须反驳你。”
“那么祝你这样的时候也能一切顺利。”Anna温柔地笑了。
“谢谢。”Mark点头。
TBC
第十一章
【11】
Mark在旧金山的同性恋游行中,向公众承诺将一定程度放松实名制的审核后,媒体立刻全体炸锅。
这可是Facebook顶着一年又一年的舆论压力,硬是咬了十年不松口的实名制。
结束演讲后,Mark直接回了Facebook总部,没有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邀约。
公关部扛下所有媒体压力,在傍晚时组织了个简短记者会,但并没有透露太多消息,只说等确定下来后会针对改革进行相应的解释。
随后,记者就上午游行的情况问了几个问题,PR也都一一解答了。
当晚,媒体各大头条都是Facebook。
一半是对于Facebook放松实名制的评论和预测,一半是关于Mark及Mark上午游行时的那场演讲和辩论。
相对于平日对Mark毁誉参半的评价和报道,这次出的文章主调大部分都是赞许,更有媒体称他为“走下王座的国王”。
但毁也好,誉也罢,Mark通通懒得管。
他正在主持Facebook内部对放松实名制的程度审核和调研。
团队在尽力找出一种既符合Mark对“真实身份”和“真实社交”的严苛要求,也能让一些希望用化名和艺名使用Facebook的人群满意的平衡点。
会议和讨论进行了将近24小时,中间只断断续续休息过三小时。
这是继当年Mark决定在Facebook投放广告后,第二次进行这种高强度的讨论会。
当年为了找到一种Mark满意的投放广告的模式,整个高层走马式地讨论了各种方法,高频率地不断重复着提出方案——枪毙——提出方案——枪毙的过程。
不过实名制的事情在LGBT开始抗议后,调查就始终没有停止过,现在已经搜集了大量的资料,所以也不算毫无准备。
只是Mark忽然毫无征兆就决定要放松审核标准,还是打了审核小组一个措手不及。
在放松实名制的规则雏形出来后,又断断续续地讨论了将近十天的时间,才算告一段落。
但Mark的心情并没有好转,他的焦虑却与日俱增——Eduardo始终不愿意和他说话——不知道原因的。
Mark可以从别人那里知道Eduardo的情况。主诊医师、Glenn或者Alex,甚至Eduardo的母亲Paula,而他确实也一直保持着各种联系。
但这都不能代替他和Eduardo直接谈话。
他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谈谈,比如什么时候让Gretchen继续他们婚前财产公证的事情、Eduardo什么时候准备回美国,养伤和后续复健在美国也更好一些,关于Eduardo移民前的避税嫌疑,他也已经在有计划地疏通关系了。
这些都是他们必须对谈的原因。
不,好吧,Mark承认,这些都不重要,这些都可以被搁置。
Mark就只是想跟Eduardo说说话而已,什么都好,哪怕只是“新加坡今天的天气不错”这种没什么意义的话题。
Mark不算是个有谈话欲或倾诉欲的人,他很多时候并不在乎是否被他人认同或理解,因此Mark也不太喜欢没有目的的闲谈。
而想跟Eduardo说话与交流,只是因为Mark爱他。
仅此而已。
然而Mark所有打出去的电话都是Glenn接起的,而Glenn一次次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所以等规则雏形出来后,只剩下细化工作不需要Mark再步步跟进,他当晚便动身直飞新加坡。
Felix当然还是跟着他。
这次Mark用的私人飞机。上次从新加坡回来后,Felix就帮他办好了私人飞机出入境新加坡的手续,方便他一年内随时进出。
Mark上了飞机之后一直黑着一张脸。他最近也是瘦得厉害,脸上的棱角又像是刀削的一样了。
Eduardo转院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那之后他一直没有联系上Eduardo。问Glenn怎么回事,Glenn也三缄其口,显然是得到Eduardo的授意。
Mark刚开始很担心,但在了解跟进Eduardo的情况后,知道他动过两场矫正的小手术,知道他已经可以坐在轮椅上被推到庭院散步了,Mark又开始觉得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