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k一口气憋在胸口泄不出来,差点又要大发雷霆。
他克制住糟糕的情绪,挂掉电话后拨通了Gretchen的号码。
“为什么取消这个月的硅谷行程?”Mark问她。
“Zuckerberg先生,婚前协议的事情不是暂停了吗?”Gretchen在电话那边回答。
“谁说暂停的?”Mark沉着声音问。
他们在争执的时候确实说过类似的气话,事后Eduardo也对此道歉了。
暂停协议只是他们恼火时的口不择言,Mark觉得这是两个人已经达成的共识。
“Eduardo前些日子通知我的。”Gretchen说,“我以为你们对这个决定有过沟通和认同了?”
“前些日子是什么时候?”Mark又问。
Gretchen说了一个日期,Mark想了想,正是Eduardo从ICU出来的第三天。
Gretchen肯定是不知道Eduardo出了非常严重的车祸,Mark很清楚Eduardo不会告诉她这个。
同样的,Mark也明白Eduardo有理由停止一切杂事好好养伤,可是他因为车祸,单方面暂停了婚前协议的进度,Mark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生气、受伤和背叛。
在午后的这个瞬间,Mark却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天,他把支票递给银行,而工作人员告诉他,账户已经冻结。
Eduardo和他如此亲密无间,毫无疑问,他是世界上最了解Mark的人,但也是世界上最不相信Mark的人。
他们之间各种各样的分歧总是层出不穷,无休止地提供吵架的理由:Facebook、Sean、投资、广告、新加坡、家族、资产、股份、工作、婚前协议、车祸。
在他们还只有二十岁时,无论Mark怎么向Eduardo解释,他就是不明白Facebook到底是什么,到底有多重要。
而在他们三十岁时,无论Mark怎么解释Eduardo对他到底有多重要,一旦发生意外,他还是没办法相信未来,也没办法相信Mark。
有那么一刻,Mark确实是恨极了Eduardo,也恨极了自己。
Corey跟踪Mark和Eduardo已经跟踪了整整两周了。
他是个独立新闻摄影师,专门抓拍各种有价值的人与突发事件。好吧,换句话说,Corey就是个狗仔。
碰到Mark真的非常凑巧,Corey来新加坡只是度假,却没想到在街头看到正在晨跑的Facebook暴君CEO。
讲道理,Mark扔人群里是真不显眼,他带着一顶遮阳的棒球帽,帽檐下露出一丁点卷发,穿着他那看上去好像只有十几美元的灰色T恤和运动裤,像美国随处可见的那种出来跑个步锻炼锻炼身体的小青年。
要不是Corey专门跟拍科技类新闻和人物,他还真认不出这个在大街上跑步的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暴君。
刚开始Corey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他跟了Mark大概300米的路程,终于忍不住给在美国的同行打了个电话。
得到的消息差点没把Corey吓得自己绊倒自己摔一跤。美国那边的人说,Mark放了个长假,人似乎不在门罗帕克,至于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于是Corey基本可以确定现在跑在他前面30米的那个卷毛小伙子,就是大名鼎鼎的Mark Zuckerberg了。
Mark身边只有他的助理Felix,他没有带保镖就来了新加坡,这让Corey得以肆无忌惮地跟踪Facebook的CEO。
Corey怀着极大的好奇跟了Mark两天,就弄清楚Mark来新加坡的目的了——毕竟酒店到新加坡中央医院两点一线的活动范围实在太没有难度。
可是弄清楚这些后,Corey更疑惑了。
Mark跑了半个地球守在医院的是谁,没听说过Facebook的暴君有哪个重要的朋友或亲人在新加坡就诊啊。
第四天的时候,Corey终于弄清楚医院里的是谁了。
Shit,他就该想到,Facebook有哪个人在新加坡——还能有谁啊,Eduardo Saverin,Mark闹掰十年了的前合伙人。
于是Corey毋庸置疑地陷入了更巨大的疑惑中——Mark为什么为了Eduardo Saverin来新加坡?
他们不都决裂了吗,Eduardo出事了,Mark竟然抛下Facebook来新加坡守着他?
就算Dustin和Chris,这两个公认的Mark最亲密的挚友,也得不到这种顶级待遇啊。
不得不说,Mark是个谜团,你完全摸不出他做事背后的原因,就像今年那190亿美元收购案,对象仅仅只是一个32人的公司——WhatsApp一样。
32个人的小公司,190亿美元?全世界都觉得Mark疯了。
Corey跟踪Mark简直跟得欲罢不能。
要命的是每当Corey搞清楚一件事后,就会有更多的问题让Corey陷入疑惑不解中。这种离答案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的感觉简直让全职狗仔Corey抓心挠肺。
幸好这要命的问题并没有折磨Corey多久,Eduardo从ICU出来了。
Eduardo出来的当天Corey没敢凑近去跟踪,他离得有点远,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用报纸挡着自己的脸。
事实上即使他不这么做,Mark也不会注意到他——Facebook的CEO所有注意力都在Eduardo身上。
Eduardo离开重症监护室后的第三天,让Corey抓破脑袋纠结不已的问题终于在Mark和Eduardo的一个亲吻里,得到了难以置信的答案。
Eduardo这天午睡被病房门外的骚动吵醒。
他躺在床上听了片刻,疑惑地看向门外,Glenn正好推门进来。
“外面怎么回事?”他问。
Glenn没想到只是出门片刻Eduardo已经醒了,他被问得毫无防备,一下子支支吾吾,“没,只是别的房间有点纠纷。”
“这里是顶层的独立病房区,”Eduardo皱了皱眉,“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好吧。”Glenn看瞒不下去了,只好说,“安保人员捉到了偷拍的人。”
“安保?”Eduardo更困惑了,“Alex调来了安保?为什么?捉住的是谁?”
“有狗仔。”Glenn回答,“Alex在外面处理了。”
外面还在争吵,显然医院的保安也来了。
Eduardo对Glenn要求,“请把那位跟踪我的先生带进来好吗?”
Glenn点点头,他出门为Eduardo带来了那个偷拍的狗仔。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被带了进来。
他的金发束在后面扎了个小辫子,穿着不太起眼的格子衬衫,抱着自己的相机,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陪同的还有Eduardo在新加坡雇佣的安保组织的两位保镖,一左一右地把他夹在中间,Eduardo的大哥Alex跟在他们身后也随之进入,英俊的脸绷得死紧,显然余怒未消。
Corey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触Eduardo Saverin。
尽管跟踪了Eduardo两个星期,可是这还是Corey第一次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Eduardo身上。
毕竟Corey跟踪的对象是Mark,Eduardo对于Corey而言,有点像是Mark的附属存在。
可任何人在Mark这种天才型的创造者身边,都难免沦为附庸,不是吗?
Dustin Moskovitz当年离开Facebook时,理由不就是“Facebook始终是Mark的Facebook”?
Corey被压着坐在Eduardo床边。既然都被捉个正着了,他干脆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他来。
Corey看过很多Eduardo的资料,Eduardo Saverin的名声并不算太好。
在十年前的诉讼案件中,Eduardo被媒体描述成一位愚蠢的、纸上谈兵的富二代;在移民新加坡时他又掀起了媒体的一阵口诛笔伐。
这位年纪轻轻就稳坐福布斯财富排行榜的年轻人,被声讨坐在Facebook这棵摇钱树上却又为了金钱背叛美国,避税移民新加坡。
对此,Eduardo并没有做过多的回应,他只是说了一句,“我生在圣保罗,长在迈阿密,现在又定居新加坡,我不知道以后又会去哪个国家,在当今开放型、全球性的社会里,我至多只能算是‘世界公民’。”
移民新加坡后,Eduardo低调了很多,几乎没有什么新闻见诸报端了。
可是Corey这几天一直在翻阅他的资料,却发现Eduardo的财富在福布斯的排行榜上年年攀升。除去他所持有的Facebook的股份外,属于他自己的资产像滚雪球一样增加。
只是他的名字常常被人和Mark相提并论,而Mark的资产增长速度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相比之下,Eduardo自然就黯然失色,不那么为人所注意了。
大概因为车祸的缘故,Eduardo卧床了一段时间,几乎称得上形销骨立。
他的骨架在男性中属于纤细的那一类,干净的病号服大了一号,罩在他身上显得有点空荡荡的,腕骨和锁骨都支棱着。
他安静地坐在床上,棕发微微打着卷,蓬松地垂下来,让Eduardo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个亿万富翁,而像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