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里，海浪一次又一次卷上来亲吻他的脚，又害羞地退回去，而他动也不动，始终在自己一回头便能看到的地方等待着。
他就站在那里，不曾离开一步。
太阳会落下，月亮会升起，星斗会转移，潮汐会涨退，他仍然在这里。
当夕阳下沉，当月亮被乌云遮挡，当星光湮灭，当一切光芒都消失，当世界陷入长夜，当黑暗无穷无尽，他仍然在这里。
而这一切的起点，是十年前那天，也是Key largo的傍晚，他和死神擦肩而过，从深海里回到人间。
他终于下定决心，在海风里告诉Alex，自己要跟Mark和解。
他不想再跟这个人互相伤害，他想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以及一个未来的可能性。
他要跟命运来一场漫长的豪赌。
而十年后，他的爱情，他的生活，他的未来，他灵魂的另一半，站在他十年前做下决定的这个海岸。
在他身后安静地等他。
当回头看到Mark的那一刻，Eduardo觉得自己被命运所夺走的所有，都获得了足够的补偿。
于是他往回走，从蔚蓝的海洋里走出来，走进这个男人钴蓝色的眼眸中，淌着海浪，回到这个人身边。
看到Eduardo从海里回来，Mark含笑看着他，“舒服点了吗？”
“是不是很傻？”Eduardo的脸有点红，“我就是……有点儿醉了。”
“我喜欢你说出来。”Mark回答，他向Eduardo伸出手，“天黑了，回去吧。”
Eduardo点点头，牵着他的手往回走。两人走了一段终于回到那间度假屋。
Eduardo脸上还带着醉了酒的酡红，Mark便敦促他去洗澡，等他进了浴室，Mark切了点柠檬泡水，准备等他洗好澡醒一醒酒。
（柠檬水醒酒）
“别担心。我对祖父母许过愿的，不会比你先走，不会把你落下来。他们答应了，”Mark的唇贴着他的额头说，“所以不用害怕。”
“胡说……”Eduardo被他逗笑。
“真的。”Mark坚持，“离开墓园的时候，我在风声中听见了。”
“而且我不是什么命运的馈赠。”Mark的吻落在他止住泪水但仍有湿意的眼角，“硬要说的话，是劫难才对。”
暴君停了片刻，但亲吻一刻未停，“雷拉夫告诉我，你以前在这里潜水出过意外。”
“他这个也对你说了……”Eduardo湿漉漉的脸颊贴着他轻轻耳鬓厮磨，“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亏他还到处说。”
“他说是十年前的事情，”Mark的声音是情事后的沙哑，“他说你状态不好还硬要潜水才出事的。”
“是啊，我那时候任性得很。”Eduardo低低笑了。
“你那个时候跟我在打官司吧？”Mark紧紧把他搂在臂弯里，亲吻他的头发，“跟我的关系剑拔弩张，跟家里关系也不好，学业又焦头烂额……归根到底，是我那时候骗了你的缘故，你不该承受那些，如果我当时愿意好好和你沟通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不会在Key largo出事，不会跟家里闹翻，不会移民新加坡，也就不会遇到Koon Chung而出车祸。”Mark的声音渐渐低下来。
Eduardo闻言有点讶异，他汗津津的身体从Mark的怀里滑出，Mark的手臂转而横在他的腰间。
Eduardo的手指描绘着Mark的眉眼，他的五官和轮廓这么锋利，饱含爱意的蓝色眼睛却十分温柔专注，好像这片海里只有Eduardo一个人，“那你知道我在氮醉时为什么不管不顾地从深海里往上游吗？”
“为什么？”Mark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咬了一下。
“因为我那一刻忽然明白，再继续下游，我就要死了。”Eduardo说，“我很清楚地记得，氮醉后，我只是想要沉入深海，那里多么宁静，既没有恶意，也没有烦恼，那种感受对一个焦躁的灵魂是致命的吸引。”
Eduardo的身后是海上的月亮，Mark从他肩窝处，能看到落地玻璃外的浅金色的月，那就像是从他身体里升起的。
“我忽然清醒地知道，只要再下游十米，我就会晕厥下沉。那个时候雷拉夫才会发现我的异样，他救不了我。”Eduardo笑起来，“意识到这点后，你知道那一刻我想什么吗？”
“在想什么？”Mark问。
“我在想，不行，我不可以贪恋这个宁静的天堂，那里再美，也没有你。我不想去一个没有你的世界。”Eduardo在他身侧看着他，手指描绘着他锋利的颧骨，“我想，我得回去找你啊。”
“我要与你和解，这比任何事情都更加重要。雷拉夫说我不要命地急着上游，其实是因为那个瞬间，这个念头支配了我。”
Mark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
“但也是这个念头，使我摆脱了对死亡的渴望，”Eduardo告诉他，“后来遇到这么多的事情，在每一个瞬间支撑我更努力去活得更好的，都是因为我爱你，而你也同样爱着我。”
“你曾经是我的死劫，没错。”Eduardo回身抱住Mark。他们在海上的度假屋中，波光粼粼的海水环绕着他们，而Eduardo抱着Mark，就好像这是他生命之海里的浮木，他闭上眼睛，轻轻说，“但你也是我的‘生门’，是我人生中最真实的欲念，也是我最原始的求生欲。”
TBC
第四十八章
【48】
“12月结婚？”
当清理好重新躺回床上后，Mark听到Eduardo的提议，他吃了一惊，不由得提醒，“还有三个月不到，Wardo。”
之前虽然婚前各种事情都在进行，但没有敲定确切的婚期。
Mark不太在意早晚——他以前着急，是因为想要用法律绑住他们的关系。但经过这么多事情，婚姻对他们而言，已经从关系的锁链变成了爱情的承诺与契约。
因此，现在他倒希望有一个充裕的时间来准备一场完美的婚礼。
“之前很多东西，比如礼服，在我出车祸之前，都已经请设计师订做了，不是吗？”Eduardo躺在Mark身边，把玩着他的手指，刻意用软糯的声音诱惑他，“还是你不愿意？”
“谁说的？”Mark揽住他的腰把他拖过来惩罚性地用力咬了他肩头一下，“我只是觉得有点仓促。”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在乎早晚，只是想要一个完美的婚礼。”Eduardo觉得他话里有话的样子太可爱，情不自禁亲了他一下，“交给我吧，一定让你满意，大忙人先生。”
“三个月时间够么？”Mark表示怀疑。
“我们也不去其他地方举办婚礼，就在自家院子里，相信两三个月的准备绰绰有余。”Eduardo眯起眼睛，那是他生气的前兆，“别告诉我，婚戒你还没做？”
“怎么会？早就按照我的意思做好了，现在就差刻字。”Mark从枕边摸出手机，给Eduardo看，“之前你心情不太好，一直没来得及给你看。”
Mark去年一求婚成功，立刻就到意大利的BUCCELLATI定制婚戒了，成品早做好了，但因为尚未刻字，所以还一直在品牌的工匠处。
当时BUCCELLATI完成后，Mark曾偷偷飞了一趟意大利看了看戒指，当时拍了照片，Eduardo问起，Mark便拿给他看。
因为是意大利那边的设计师按照Mark的意思设计的，因此戒指简约大气，有Mark一贯利落的风格。
BUCCELLATI的工匠技艺非凡，这副对戒流畅的线条和像薄纱一样轻柔的隐约淡纹。在正中间，镶嵌着一颗精致璀璨的钻石。
两只戒指银光闪闪，异常纤丽精美。
“喜欢吗？”Mark问，立刻又补充，“之前设计的时候怕你后悔答应我的求婚，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擅自订了。你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们再做一个，虽然这样婚礼可能就不能定在12月了，但是我觉得值得等待。”
Mark给他看的对戒尽管没有说是哪个设计师哪位工匠的作品，但Eduardo这种世家子弟一看便知道出自大师之手。
Mark从来不懂珠宝首饰，也对这些没有兴趣，却能花费如此多心思请来顶尖的设计师和工匠去打磨婚戒。这一点足以让Eduardo明白，哪怕他那时的求婚带着任性的胁迫，但确实是用了心，以他一贯的方式在讨自己的欢喜。
“我很喜欢，它们太漂亮了。”Eduardo靠在他肩膀边，用手指摸了摸屏幕上的戒指，眼睛亮亮的。
Mark握住他的手亲了一下将来会戴上这枚戒指的无名指，“内环刻字，你觉得什么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