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葭一眨不眨的看着,一双眼睛几乎就要瞪出来。并不是她胆子多大,也不是没有思考眼前所见的奇诡性,她只是害怕眼前的东西在她一眨眼的空档,在她看不见的瞬间忽然转向自己。
毕竟,能亲眼看见,总比看不见好。无论什么,看见了,总好有点心理缓冲准备。
“那是……”就在白葭小心翼翼的盯着车外时,忽然听得一旁的司机用惊恐交加的颤抖声音脱口低呼。
“嘘——”
那颤巍巍的像是跛脚步子一样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就被人急促的轻声截断。
白葭听得这两个就在自己身旁的声音,心中一动,这才发现自己持续倒吸冷气使得牙齿有点冷涩,她微张嘴,干燥的嘴唇边缘竟然黏在了一起。她用力喘了口气,嘴唇间有一下细微的撕扯疼痛,她迫不及待的扭头去看身旁的人。
人就是这样,在某种超出正常范畴的无法处理应对的情况中,要是能和谁处于同样的情绪或状态,就能稍稍找到些许庇佑和安全感。
可是,就在白葭刚一别脸的时候,那个像蜘蛛一般贴着地匍匐的东西一下子转过了头,在白葭来不及反应愣神的一瞬间,忽然平地一个弹跳,猛地扑到了车窗上。
细密像水草一样的发丝骤然黏满了整面玻璃。在暗下来的车厢中,白葭清晰地感到面前贴在车窗上那一丛丛黑色头发中有尖锐怨毒的视线透出来,似乎有绿色的光在那一片浑浊的黑色中一闪而过,阴冷的落在她脸上。
“啊——”
她终于控制不住的失声惊叫。一路向后退去,撞到了几个人身上,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车厢的地上,五官惊恐的扭曲到一块,闭着眼睛手胡乱的拼命挥舞着,想格挡那个东西再次扑来。
那一时刻,白葭忍不住拼命想自己为什么执意要一个人背井离乡。
第2章
“你没事吧。”
一双手抓住了白葭在半空乱动的双手,那双手冷得让她一个颤栗间安静下来。白葭从惊惧中茫然抬头,就仿佛片刻前那个颤栗惊恐得无以复加到发狂的人不是她。
白葭抬起眼,视线直直看向车窗。只见玻璃透明,上面什么都没有,而前面路口的信号灯已经变成了一点绿豆。她愣了一下,几乎是从地上跳蹿而起,猛地往前扑去,伸着脖子脸贴着车窗向前看,两只眼神闪烁不安的眼睛不断的在车前的斑马线上来回逡巡。
眼前的景象却再一次让白葭陷入了惊慌中。她方才分明是看见了那个东西的,此刻却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白葭求助似的看向司机,她记得之前那被打断的声音便是从司机这里发出的。
司机半耷拉着眼皮,被白葭这么一问,他眼皮一跳,立刻翻抬了上来。他木然的朝着白葭看了一眼,仿佛如梦初醒,转眼看见路口跳了绿灯,急忙拉动了手刹。
车身启动时一个颠簸,继而向前开动,稳稳压过了车头前面的斑马线。
那一眼,把白葭看得一愣。司机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空洞无光甚至没有了疲惫。
“师傅,你刚才看见那个东西了吗?”白葭不死心的继续追问道。
司机不理她,从他紧抿的嘴唇和低垂的眉,白葭看出了他对自己穷追不舍的明显厌烦和嫌恶,她怔了一下,刚张开的嘴巴又只好又闭上。
这种眼光,在大城市本地人对待外来者时,一直都若隐若现,只是这次完全不加掩饰直喇喇的。
“你没事吧。”就在她一个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白葭听到有人在身后压低了声音问道。
那个声音,连同一双冰冷的手在白葭脑海中浮现出来,白葭立刻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类似白袍的古怪款式的颀瘦男人,整个人隐在射进车厢的那一片半明半暗的昏黄路灯光亮里。
白葭看不清他的样貌。就这这时,窗外的路灯光亮在车厢内一闪而过。那个刹那,她清楚的看到那个男人有着比常人稍大的眼瞳,在清亮的眼白里显得异常漆黑,此刻,那副眼瞳被掩在半敛的眼皮之下。
晦暗的车厢内,这个比白葭足足高出一个脑袋的男人正半垂着视线,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白葭想起刚刚这个男人好心好意伸手扶住自己的时候,被自己无意识的一把推开了。
“我没事,刚才谢谢你了。”她依旧惊魂未定,心神不宁的急急摆手,惨白的脸上嘴角往上提了提,算是勉强笑了笑。
然而,这样惨淡的笑容立刻就僵在了白葭的嘴边。就在她礼貌客气的对这个搀扶过自己的白衣男人道谢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身后其他乘客不断偷瞟过来的异样目光。
那些目光胆怯闪烁而明目张胆,就像在好奇窥探一个神经病。
“你……刚才看见那东西了?”那个男人揣摩着白葭的脸色,慢慢开口,语气中讶异多于怀疑。
白葭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一惊,她立刻看向车厢中白衣男子忽明忽暗的轮廓,忽然不知自己是该欣喜刚才看的那个东西居然被人证实了,还是该怕自己眼前的这个透着古怪的白衣男子。她干巴巴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不说话。
“唉——”她听到那个男人发出一声叹息。
白葭愣住,因为那声音和之前那一声短促的“嘘——”完全一样。
昏暗的光线中,那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被掩在敛起大半的眼皮下。白葭这么直直看着,竟然像是着了魔一般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她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要抓住对方的衣袖还是想要证明些什么。
“李良歧。”就在白葭脚步向前一动的同时,那个男人迅速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立刻就隐没在车厢的黑暗中,“若不想有麻烦,子夜时分,对着它叫三声李良歧,我会来找你。”
黑暗中,有一道白光一闪而出。白葭来不及反应,那白光转瞬缠上了她的左手腕,等光芒淡下去,她抬起手腕,才看清那是一串白色的珠链。
珠链是由数十颗白色比她小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的珠子串成。那些白珠也不知是什么,在昏暗的光线中白里竟隐隐翻出些殷红来,就像是脉络血丝飘附其中,它们贴着手腕的地方只觉凉飕飕的。而就在这样的珠玉中间还串着一面比掌心还小的八角银棱镜。
那面用白珠玉系着的八角小棱镜垂在她的腕间左右晃荡。白葭犹豫了一下,抬手把那枚银色的小镜托在指间,低头细看,只见镜身各边均攀附着奇异繁复的细密花纹,左边镶嵌一颗紫色小珠。而右边上只留一个空洞,显然是不见了一颗。转过镜身,背面描绘着一些像符篆又像图腾的奇怪的图文。
“白葭,一定记住了。”那一声叮嘱在黑漆漆的车厢内飘杳传来,人群中似乎动了下。
白葭惊愕的抬头,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叫做李良歧的男人,而对方却不知怎的知道她的名字。她在车厢内茫然的看了一圈,除了躲闪的好奇目光,她再找不到那个白衣男子了。
车内一如往日或坐或站着疲惫的乘客,路灯的光线打在他们脸上像是一个个年迈的老者。这样熟悉的景象,让白葭怀疑之前所见所闻是否自己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然而,指尖的冰凉是如此的真切。
她低头去看指间的小镜,皱眉思索起来,觉得今晚所见实在太过违背常理的离奇诡异。但不管如何,根据她的生活经验,这陌生人给的不知什么的东西还是不留为妙。
白葭向来是个行动先于想法的人,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已经把那串珠链从自己腕间解了下来。
她用拇指和食指拈着小镜子一角打算把它赶紧扔进车头的垃圾桶。然而,她甫一转身,抬头间表情一滞,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已经后退了一步,把那串珠链迅速系在了脖子上。
那面车窗上有一个小小的孔洞,像是被尖利的鸟喙啄出来的一样,孔洞向四周裂展开四条崎岖的裂缝。白葭十分肯定,这面车窗玻璃原来并没有这个孔洞。
她想起了那个东西趴在车窗上时,自己听到的细小‘咯吱’声。不禁脸色一白,深深的倒吸了一口气——那个东西是有形体的,而原本它是要进来的。
发现这一点后,白葭顿时觉得比起这个惊悚的东西,那个叫李良歧的白衣男人,至少还人模人样的。她捏紧了脖间的那枚小镜,不禁想起李良岐的话,登时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