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人都像你这般以貌取人么?”李问真打断了白葭,不解的问道。那双带着黑眼圈的眼睛悄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偏过头似笑非笑的问白葭,“不过,为何我就不能是返老还童,或者保养有方呢?”
“啊?”白葭呆了一下,眼神怀疑的打量李问真。
李问真却不再与白葭就此话题来回折腾,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转了话头,“怎么样,体验了一把死人的感觉如何?”
被他这么一问,白葭眼角重重一跳,不由回想起了那个奇似梦非梦的奇怪场景,迟疑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变成了一只鸟。”
“死人还会做梦?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李问真有些意外,想了想立刻低头往随身的布袋里翻找着什么。
白葭看见他从青布袋里拿出一本封面泛黄的陈旧小册子,用笔在上面刷刷写了起来。
“你做什么?”白葭奇怪道。
“记下来。”少年得意的向白葭晃了晃手中的那本小册,露出一口白牙,“这个,可记录着我的毕生绝学。”
白葭看着少年沾沾自喜的表情,一时无话。
“然后呢?”李问真追问。
“然后……遇到了一个少年。还看到一个黑衣少年和一个青袍老者武斗。最后,少年输了,被那青袍老人收归门下。”白葭眼神闪烁,细细的回想着看到的一切。
李问真听着埋头飞快的写下来,不时的点头。
“不过,为什么是变作鸟?”李问真抬起头问白葭,兀自略一思索,又自顾自解答道,”一定是你生前压力太大,被束缚太久。想要自由。”
李问真把那小册仔细放回布包,视线上下打量白葭一眼,摇头叹口气道,“你们这些人哪,怎么都想不明白。人活一世不过百年,转眼就没了,为何还要过的这么拼死拼活?”
“为了更好的生活啊。你现在不拼命,那你活着又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许多次,乍然被人问起,白葭几乎下意识的反问。
李问真听了却一下来劲了,眼里闪过一丝兴致盎然,“我知道,你拼命工作就是为了赚钱,然后更好生活嘛。也就是说拼命是为了安逸的生活,对吗?”
“唔。”白葭认真想了一下,觉得这话没毛病,点头。
“那最终目的若是为了安逸,一开始不必那么拼命不就直接达到目的了么?”李问真笑眯眯的看着白葭意料之中的皱起眉头。
“人心不足蛇吞象。每个人都想着见好就收,可大多人最后都覆水难收。因为贪心与日俱增,起初那小小的不满足在改善后会有更大的不满足出现,并且永无止境。你清楚自己的更好是哪种程度的好么?”
白葭抿着唇,想了想,迟疑了一下道,“比原来有改善就行……”
“所有的‘原来’都会存在一个‘以后’,所有的‘以后’又都会变成一个‘原来’,周而复始,比你的生命更长。而,你所谓的不好被一些人艳羡不已。你的好同样被某些人嗤之以鼻。你难以定位。”
在白葭看来,李问真的话简直就是满口歪理,但奇异的是居然也说得通。她嘴角一动刚想反驳,就听得他接着补了一句,“不过说到底,只是人的心态不同罢了。虽然我也一心想发家致富,但却不会和你一样折腾自己。”
白葭仔细想了想——
是了,人和人的差别全在于心态。这个叫李问真的少年有颗宽大不受拘束的心,他想得透也放得开,自然也就如风自在逍遥。她承认李问真说的没错,但她却不能因此否定自己一直以来的一切是徒劳而错误的。
经历过生死的白葭,有些莫名羡慕这个精神自由的少年,也忽然十分想念起千里之外的父母来。
“别再和我聊人生了好么。”白葭苦着脸,一脸的生无可恋,“和一个刚回到人世的人讲这些,你让我产生了一种后悔活过来的感觉。”
“不过。”白葭顿了一下,转过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不解,“我和你之前只匆匆见过一面而已,非亲非故的,你为何要救我。”
想到了自己和李问真那不愉快的匆匆一面,白葭看了看凌乱的地上。视线瞥见一旁的公鸡正脖子一缩一缩的啄者地上的米粒,还啄一粒偷偷瞅她一眼。“而且看你这一地的架势,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救我吧。”
“这个嘛。”李问真没想到自己刻意插科打诨扯了那么久,说的嘴巴都酸了,却还是躲不过这个问题,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面色有些尴尬。“你出车祸,可能也有我一小部分的原因……一小部分。”
白葭没听明白李问真的话,“什么意思?”
“我在某些时候算的事嘛,好的不灵坏的准灵。所以……有个小有名气的雅号。”李问真不自然的瞄了一眼白葭,嘟囔道,“……叫乌鸦嘴。”
白葭闻言,抬眉看了眼李问真眉,继而沉默下去。李问真自觉理亏,以为她在酝酿怒气,忙直起腰说道,“不过,我这不立刻把你救回来了么。也算……也算是两相消抵了。”
“不。”
听得白葭斩钉截铁的否定,李问真一愣,第一反应以为她要碰瓷。待他正色看过去,却见她若有所思的蹙着眉头,缓缓摇头,“不是你的缘故。一定是因为——”
她的手习惯性的摸上脖颈,然而触手可及是温凉的锁骨,往上是空荡荡的脖颈。
白葭脸色一变,刷的抬脸看向李问真,神色急切,“你、你有没有看到我脖颈间挂着的一面八角小镜子?”
李问真被猝不及防问得一愣,见白葭手抚着自己的脖颈,疑惑的问,“什么镜子?我昨天背你回来时你脖子上什么都没有啊。”
他刚说完,白葭腾地一下站起。“哎,你干嘛去?”
“我要去找找。”白葭被叫住了,转过头来,眼神焦灼不已。她看向烛光下顶着两个厚重黑眼圈的少年,语气诚恳,“那个,李问真,谢谢你了。”
白葭一本正经的道谢让李问真有点局促,他露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容,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屋内‘啪’的一声关门声响起。随着那声响,一切骤然安静下来,李问真像是被催眠一样眼神登时变得呆滞起来,他晃了两下,接着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魄一般精疲力竭的顺着桌脚滑落下去瘫软在地。
李问真笔直躺在地板上,手覆上眼皮半阖的眼睛。浓重的黑眼圈之上,半敛着眼皮的眼瞳中闪过一抹暗光。在抵抗不住疲累沉沉睡去前,只听得他梦呓般幽幽吐出一口气。
“爷爷,我终于找到了。”
第10章
夜半之时,寂寂夜空下,无星月照耀,整片天地都在晦暗的阴影中沉沉睡去。灵轩寺内万籁俱静,只有一个打着手电的迷瞪着睡意老者在黑暗中蹒跚巡逻。
‘哗哗——’就在他转过一面红漆墙角时,忽然听到墙外河水被搅动的声音。
这样的天气里,青蛙都喜欢下水扑腾,老人对此不以为意。然而他刚走了两步,红光乍起,映得满寺如红日升照。这异常的显象让老人一惊,抬头望向一墙之隔的天空漫天奇异红光,那光甚至映得一脸惊震的老人满脸血色。
红光一瞬大亮继而湮灭。老人怔了一下,立刻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一直到跑到寺后的濯吾河边。老人对着夜色里发黑的河水,用手电四下里来回照,然而一切如常。
“咦,难道是眼花了。”老人兀自怀疑的念叨,再度用手电来回一扫,几次三番执着逡巡后,依旧不见异常后才悻悻而归。
月亮被那红光吸引而出一般,银玉月钩似的悬在灵轩寺上方,清辉一片。
一个窈窕的月白影子从墙角处的的黑暗中走出,面对手电筒微弱光线消失的转角看了一会,又抬头看了眼夜空。
月色清光下,映照出的女孩面容姣好,雪肌妍色,一头霜白的长发泛着冷月幽光,更奇异的是女孩的眼睛呈剔透的湛碧,如莹莹碧泉。赫然就是胡游。
胡游转头对着身后某处,道,“他走了。”
浓重化不开的黑暗中静了一瞬,其间有一团阴影动了动,发出细微衣物摩擦声。接着,一个兜着宽大黑风帽的人走了出来,那人风帽压得低,看不见面容。
有红光从那人手里发出。胡游低头看去,只见一只小小的类似仓鼠的艳红小兽被捏在纤长白皙的指间,正在指间奋力扑腾短小的四肢。